第三十二回 飘零客重返金陵地 聊官箴闲吟卖子诗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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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卫搔着头笑道:“光是不读书也还罢了,头里李绂还说,我演堂会,叫戏子们来唱《马陵道》——皇上倒没问读书不读书,贴了名的折子朱批叫回话,为什么不尊旨意,擅自演戏;叫外人说出来,扫朕的脸面——娘希匹,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也来告状,吃饱了撑的!你大约还不知道,你的那个田大东翁也有个本章,要封住河南通各省驿道,不许河南粮食外运。所有外省粮食过境要抽税,这个本子是四爷抄给我的。我已经把粮道叫过来说了,他封我也封,井水不犯河水,比比看是谁日子不好过!”尹继善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说道:“制台,你错了,想那河南,苦穷干巴的个地方儿,有什么粮食外运?田文镜不懂经济之道,一见水旱就慌了手脚,生怕一斤麦面流运外省。其实,我江南省人吃的是米,极少用面,每年流到河南的米比过来的面多五倍也不止。他一封境,米商自然望而却步,其实是饿着他自己。你也封境,不但于我省毫无益处,在皇上跟前还落了个器量小的名声儿,值不值呢?”李卫愣了一下,笑道:“亏了你说,真的蚀本买卖!一会儿散了你就传我的令,咱们不封境,也不收河南的税。倒是邬先生,你说说看,我看戏这件事,该怎么回奏?这事都怨继善,还有我那口子,听说北京禄庆堂班子来,就心里痒痒想看。虽说小事,皇上既问下来,总得有个回话不是?”

  “当然要回,”邬思道靠在椅背上沉吟道,“不过既是看戏,总不会只点一出的吧?”李卫呷了一口酒,嚼着一片海蜇,回忆道:“有《苏秦挂印》、《将相和》、《张禄相秦》……还有一出杂戏《六月雪》——是的吧,继善?窦娥发愿那一场,你泪如雨下……”尹继善叹道:“还有一出叫《卖子恨》——其实戏都是正经好戏,皇上也未必真的怪罪。小心引咎谢过,断不至于有什么处分的。唉,皇上什么都好,皇上自己不爱看戏,也不叫下头……”他突然觉得失口,便不再往下说。邬思道却太知道雍正秉性了,他其实是追究李卫“违旨”、“扫了面子”,尹继善的回奏,并不是上策。想着,问道:“卫公、尹公,也不能太小看这事,皇上是细心人,计较的是你们不务正业,游戏怠慢。处分,只要谢罪是绝不会有的,一笑置之而矣,怕的心里放着,再遇别的事,单指一个‘谢罪’就当不起了。”

  这句话正触了范时捷的心事,因抬头问道:“邬先生,依着你,该怎么回奏?”邬思道目中波光流动,一笑说道,“你就实奏,是请尹公点的戏,”因见尹继善脸上不自在,接口又道:“皇上已经几次下旨叫臣下读书、读史。李卫不识字皇上深知,因不识字又想知史,所以请尹公点些于读书知史有益的戏看看,也不负皇上教诲圣意,竟疏忽了还有不许看戏的旨意——既蒙皇上训诫,已经知错,往后不再看戏就是了——这么着回奏可成?”他话未说完,三人已是笑逐颜开,鼓掌称“妙”,范时捷点头笑道:“邬先生这话真有回天之力?”

  “至于还有杂戏,也要有所解释。”邬思道平静地说道,“《六月雪》唱的什么?吏治!政治黑暗,吏治不靖,民有覆盆之冤,至于《卖子恨》嘛,如果我没记错。李公就是皇上当年在人市上买的,《卖子恨》里还有一首诗,制台录进奏章里,管保皇上替你落泪!”说着,曼声吟道:

  贫家有子贫亦娇,骨肉恩重哪能抛?

  饥寒生死不相保,割肠卖儿为奴曹。

  此时一别何时见,遍抚儿身舐儿面。

  有命丰年来赎儿,无命九泉长抱怨,

  嘱儿切莫苦思量,忧思成病谁汝将?

  抱头顿足哭声绝,悲风飒飒天茫茫!

  他吟得慢,众人听得细,一咏而三叹,令人肝肠寸断。范时捷和尹继善起先还静静地听,后来脸色愈来愈苍白,李卫哪里耐得?想起自己昔年凄苦,双手掩面,泪水从中指缝间淌下,却只压抑着不肯放声。两旁奴婢皆都是如此过来人,个个听得泪如泉涌。不知过了多久,邬思道方道:“这个词儿,昔年在《卖子恨》传奇本子上见过,如今怕已失传了。皇上关心民瘼,什么叫‘民瘼’?这就是!看这样的戏,是要做好官,皇上怎么见罪呢?”

  李卫这才想起是商议“如何回奏”雍正问话,不禁拊掌赞叹:“先生真有点石成金术!就这么回话!”他略一沉吟,对屋里侍候的大小丫头们道:“你们也是我买来的,也都有老子娘兄弟姐妹。在我这做事,从今日后月例加番!满二十五岁的,不要赎身银子放你们回去!”

  丫头们顿时笑逐颜开,有两个伶俐的,早拧了热毛巾捧给邬思道等四人,尹继善一边揩面,叹道:“此亦是一大善举!我听戏只听个韵律节奏,竟没留心俚词里头有这样的佳句!我家奴才也照此办理!”邬思道没说什么,只抿嘴一笑,他们哪里知道《卖子恨》中压根儿没有这段词儿!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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