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城下之盟庆复辱命 万里逃亡阿桂归京第2/4段
“干这样的事,真是平生未有。”张广泗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一个阿桂,处置不易,还有个勒大状元。记功不行,他们不遵军令,坏我大局,罪该枭首。记过也不行,他们是进入金川惟一伤损最小的部队。又听说打下了刮耳崖……”他像含着一枚酸涩无比的青杏,满脸的皱纹都聚在了一处。庆复干笑一声,说道:“这两个人只能行军法,一了百了。主将有难,见死不救,他做得出,我们也做得出。这事不能犯嘀咕,一是叫莎罗奔把炮赶快还我们,二是马上解除勒敏和阿桂的兵权,暂时委派海兰察和兆惠率领兵马,到达维听令!”见张广泗点头无语,庆复思量着,一笔一画写道:
阿桂、勒敏贪功于前,带兵三千深入刮耳崖,孤军远离,受敌围困;掩过于后,畏惧小金川西之敌,不敢东进与主力会合,使大金川之役险失战机。似此畏死贪生,实出臣等意料之外,亦伤圣上知人之明。为儆戒全军,已着其限期自解来营,即行正法而肃军纪。其余有功将弁保叙事宜,容后再奏。
写毕,说道:“请大将军过过目。”张广泗接过看了看,突然变得有点心烦意乱,煞白着脸用了印,说道:“发出去吧!”
阿桂和勒敏二人就此陷入绝境。
庆复和张广泗谎报军情、饰败邀功的奏折发到北京,乾隆已经离京出巡半个月。留守北京的张廷玉、鄂尔泰和傅恒几个人传看了折子,都觉得其中言语支吾夸张、不能自圆处甚多。但像这样的军国重务,军机处不能擅自驳斥,几个人商议了一下,便将原折用黄匣子直送济南巡抚衙门,由巡抚岳浚速转皇帝行宫——他们还不知道,岳浚的衙门已改为行宫——因乾隆这次出巡是绝密行动,所以黄匣子外面又包了红缎子,以防明眼人识破。岳浚早已将巡抚衙务交给山东藩台,每日“坐衙”只是装幌子给众人看。他也不得随意觐见乾隆。见这么大一个黄匣子传来,也觉稀罕,忙亲自抱了到签押房请见讷亲。
“讷中堂不在,”接待他的是太监**,倒也十分客气,打千儿行礼,又献茶,笑着说道:“讷中堂和纪小军机都到驿馆接主子去了。岳中丞要是事忙,先忙着去;要没事儿,先在这候着,主子回来,必定召见您的。”岳浚目光一跳,在椅中身子向前一探,说道:“皇上——不在济南?!”**一笑算是作答,又道:“邯郸那边破案第二日,皇上就出去了,皇上高兴!这回来山东,皇上一路都高兴!还说,岳浚是将门之后,想不到这么懂政治,义仓设得好,官库没亏空,赈灾就得心应手,可见为官只讲究‘留心’两个字——爷,这不是您的好口彩么?”
岳浚自乾隆来到山东,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怕挑出自己的差错处,又摸不出个实底儿来,听**这番言传,登时一块石头落地。摸了摸袖子,里头有几张银票,从里头抽出一张来,却是五百两一张大票,又不好再换,交给**,笑道:“公公在里头侍候,也不容易,这点银子拿着,贴补点家用。”**一眼睃见大银票,喜得眉开眼笑,双手接过来塞进靴页子里,打千儿谢了赏。又小声道:“爷,还有好消息儿呢——什么黄子策凌阿拉布什么坦的在西边喀尔喀闹得不像样子。兵部拟了几个人到甘陕任总督,主子都不满意,说叫在京的傅六爷去瞧瞧岳钟麒老爷子,看他身子骨儿撑得住撑不住。看样子,您老爷子起复只是早晚的事儿了——”他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公鸭嗓儿压得更低,“告诉您个信儿,主子爷微服到滨县去了,说那个县一半地方丰收,一半遭蝗虫,能两样都看——今个回来!讷中堂跟纪小军机讲,还要去济宁巡视,抱怨说山东的驿道都失修了,主子不欢喜,说藩台是做什么吃的?还说岳浚也该过问一下……”正说着,见侍卫素伦带着两个小侍卫进了仪门,忙退后肃立,又道:“留神,万岁爷大驾回来了!”岳浚精神一抖,急忙站起身来,果见又进来几个侍卫,一色都是身着半旧的靛蓝市布长袍。在仪门口不言声挺胸站立,次后才见乾隆在前,后边跟着身穿官袍的讷亲和纪昀。岳浚“啪啪”打了马蹄袖,跪在滴水檐下,叩头道:
“奴才岳浚跪候圣驾,主子圣安!”
“罢了罢。”乾隆摆摆手。乾隆进了大厅坐下,端起桌上茶就喝,原想一吸而尽的,扫一眼身边臣子,便放下了杯子。**晓得他渴,忙到外边唤人送西瓜、冰块来。乾隆这才吩咐:“叫岳浚进来。”
“喳!”
岳浚忙应一声趋身而入,一边行礼,偷睨乾隆时,只见他穿着一件月白贡绸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绛红腰带,脚下穿一双冲呢千层底鞋子,白袜子沾了浮土,都变得灰蒙蒙的,显见是刚走了远道回来。岳浚又叩头道:“主子晒黑了些,也清减了,这都是奴才不会侍候。山东地面热,其实和北京仿佛。主子要耐不得,奴才愿陪主子到崂山去避暑……”
“联刚从崂山回来,他又要联到崂山。”乾隆笑着对讷亲道:“这一趟联倒不要紧,倒是累坏了你们二位啊!”岳浚这才知道乾隆去了即墨,连**的信儿也不准。笑道:“崂山道观是避暑胜地,只是路途太远了些,日子短了,反倒更劳累,往返一千多里,这热的天儿,主子着实吃苦了。”乾隆笑道:“联若想避暑,不到山东来;联若想观胜境,莫若春天游江南。离济南这半个月,联还绕道儿去了一趟滨县呢!”
纪昀见岳浚递来黄匣子,忙过来接着转呈上去,赔笑道:“这是要紧公事,主子别忙着看。且歇歇气儿,用点点心、西瓜什么的再说。说实在的,奴才这回跟主子出来,也有了个游览的心,山东泰山、蓬莱、孔庙、崂山、烟台、青岛都是天下名胜。谁不想看看呢?谁知道济南大明湖也没得空转一转,趵突泉的茶也没工夫喝一碗,来一趟山东,这是好大的遗憾呢!”乾隆仔细拆着匣子上的黄封,见岳浚还跪着,笑道:“起来吧!——你们不用做这么相生儿。天下名川都观遍,做徐霞客好了,何必到军机处?人生在世,遗憾的事多了!”说着便拆看奏章。一看题目,乾隆便满意地笑了,说道:“庆复的字越来越受看了!金川的事情办下来了……”
几个人听是金川报捷,都松了一口气,含笑站在乾隆身侧注目着他。但乾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住了,看一会折子,仰起脸想想,接着再看,又低头沉吟,还不时翻回一两页比较着看。末了,很随便地将折子向案上一撂,不言语端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着,对讷亲道:“你和纪昀都看看这份折子,联有点疑信参半呢!”这才转过脸对岳浚道:
儿,先在这候着,主子回来,必定召见您的。”岳浚目光一跳,在椅中身子向前一探,说道:“皇上——不在济南?!”**一笑算是作答,又道:“邯郸那边破案第二日,皇上就出去了,皇上高兴!这回来山东,皇上一路都高兴!还说,岳浚是将门之后,想不到这么懂政治,义仓设得好,官库没亏空,赈灾就得心应手,可见为官只讲究‘留心’两个字——爷,这不是您的好口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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