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4段
孙新仓嗫嚅道:“原先使火枪打的是铁砂,打出去就是一片,有个野兔野鸭子啥的,挨上一粒铁砂就完蛋,不用太瞄准。使步枪可不一样,一枪就是一枪,偏一点也不行,俺刚刚有点习惯。”
贺团长说:“习惯了就好,使什么家伙不重要,重要的是射击感觉,感觉对了,离神枪手就不远了。2连长,这个兵可是个宝贝,你得给我好好保护起来,要是咱570团有100个这样的兵,那可就乐死我啦!”
纪连长一挺胸道:“是!团长,我把他调到连部,跟着我。”
孙新仓一听说要把自己调离8班,立刻胆子大起来:“团长,俺不走,俺就在8班,哪儿也不去!”
贺团长回过头来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俺要和班长,和弟兄们在一起,俺……俺在8班心里踏实……”
贺团长笑了:“8班长,你兵带得不错嘛,有了好去处都不愿意离开8班,好啊!那就让他跟着你,我同意!”
“是!团长。”
贺团长对在场的士兵们告诫说:“弟兄们,刚才大家打得不错,但千万不要轻敌,刚才的一仗太小意思,鬼子的飞机还没出动,炮火也没有展开,估计是炮兵还没有跟上。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恶仗还在后面,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贺团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怪异的呼啸声,贺团长脸色骤变,大吼一声:“全体卧倒……”
一排大口径炮弹呼啸着落下来,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阵地被硝烟烈火所笼罩……日军的重炮群已经在湘江东北岸就位,开始了对五马归槽阵地的火力覆盖,几架日军飞机也俯冲掠过阵地进行投弹扫射。
这时设在枫树山的国军炮群也开了火,一排排炮弹划出暗红色弹道轨迹,越过湘江,在东北岸日军阵地上频频爆炸,中美联合空军的战斗机也多次飞临,反复向日军阵地俯冲扫射,双方的战斗机在湘江上空展开格斗……
这一轮炮击,8班可没那么幸运了,第一排炮弹落地,就把三个新兵变成了一团血雾,连尸体都没找到,只有一只穿着草鞋的残脚狠狠地砸在麻老五的后背上。麻老五一点也不害怕,他仔细比较了一下,觉得这只脚上的草鞋比自己的草鞋还要新一些,于是就作了一下交换,还把左脚换下来的旧草鞋给那只血淋淋的残脚穿上。
满堂心想,麻老五这小子看来是真傻了,他玩着那只血淋淋的残脚居然面不改色,一般人可没这种定力。
日军的炮火开始向后延伸,张宝旺立刻端枪扑到战壕边高喊道:“弟兄们,鬼子上来啦!打呀!”
地堡里,铁柱的机枪又狂叫起来,满堂等人疯狂地投弹……战斗进入白热化。
日军松山支队也进入疯狂状态,他们完全不顾伤亡,数百人展开多层散兵线铺天盖地冲上来。
危急时刻,贺光耀团长亲自上阵率领突击队实施反突击,双方的步兵搅在一起,展开白刃战……混战中,贺团长的腹部被子弹洞穿,肠子流出体外,他咬着牙把肠子塞回腹腔,用左手捂住伤口,右手持****连连射击,连续打倒几个日本兵,直到****的弹巢被打空才倒下。卫士们拼死抢回贺团长,紧急送往后方医院,由副团长接替了指挥权。
570团大部分是新兵,白刃战的惨烈加上贺团长的重伤引起了新兵们的恐惧,而新兵们的惊慌失措反过来又加剧了部队的伤亡。
570团真的顶不住了,25日下午,副团长命令全团各连交替掩护,后撤至莲花塘、冯家坪第二线阵地。
五马归槽阵地终于被放弃,至此,衡阳已经丧失了外围阵地。
五马归槽阵地失守的消息传到第10军指挥部,方先觉、孙鸣玉和蔡继刚立刻感到事态的严重,大家的眼睛都紧盯着沙盘上的湘江大铁桥。谁都清楚,衡阳外围阵地一旦丧失,日军下一步就会夺取这座铁桥,作为守军一方,失去了铁桥,也就失去了湘江这道天然屏障,日军的坦克部队即可通过铁桥向市区长驱直入。因此,这座铁桥一定要炸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关于湘桂铁路衡阳湘江大桥,军委会早就有过指示:必要时予以彻底炸毁。长沙失守后,第九战区长官部也发出过命令:着第10军相机炸毁湘桂路衡阳湘江大桥。
这就是说,炸不炸铁桥,何时炸铁桥,这个决定权掌握在驻守衡阳的最高军事长官方先觉手里。
方先觉早已为炸桥作了充分准备,在他的命令下,第10军工兵营在前两日已经会同桥梁专家将大量*****放置在桥梁钢架的结构点上,引爆电线也安装完毕,只等炸桥命令了。
在研究湘江大铁桥的炸桥步骤时,湘桂铁路衡阳西站站长的眼圈都红了,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1944年之前,衡阳虽然有粤汉、湘桂两条铁路交叉枢纽之称,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铁路枢纽,因为两条铁路之间隔着一条湘江,并没有相接。所以,衡阳才有一东一西两个火车站隔江相望,江东车站属于粤汉铁路局,江西车站则属于湘桂铁路局。客货列车运输交接要换乘汽车坐轮渡过湘江,这里成了交通瓶颈,非常不便。1940年,战事正紧张,英美等国还没有参战,东方战场上只有中国在独撑危局,而当时正值国民**内外交困之际,修建湘桂铁路衡阳大铁桥的决定就是那个时候作出的。
修建这座铁桥耗费了三年时间,也耗费了无数财力和人力,尤其是在建桥时还经常遭到日军飞机的空袭,历经了千辛万苦才于1944年4月20日铁路公路全部通车。
通车那天,衡阳市区高官云集,万人空巷,人们敲锣打鼓,鞭炮齐鸣……这仅仅是两个月之前的事,谁能想到,一座耗资巨大、修建了整整三年的大桥,仅仅使用了两个月零两天,就要自己亲手炸掉,这的确是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方先觉去视察部队还没有回来,孙鸣玉和蔡继刚会同工兵营营长陆伯皋中校、副营长宋魁贤少校以及湘桂铁路局衡阳西站的工作人员们商量着炸桥事宜。
蔡继刚用铅笔敲打着沙盘上湘江大桥的桥墩问道:“陆营长,桥墩部分安放**了吗?”
陆营长回答:“只安放一部分,因为水下部分爆破十分复杂,还要报请美军蛙人部队协助,所以没有实施。蔡长官,我有个建议,不知能不能……”
蔡继刚抬起头来盯着陆营长说:“说嘛,你是专业人员,你的建议比任何人都重要。”
陆营长指着沙盘上的桥墩说:“我想把炸桥方案修改一下,只炸桥梁部分而保留桥墩,这样便于战后重建大桥。按规律,修建大桥最费钱费力的是桥墩的水下部分,如果我们保留了桥墩,将来修复会容易些,也会节省很多资金,毕竟我们是穷国啊。”
蔡继刚称赞道:“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可问题是,保留了桥墩,我们将来修复容易,敌人修复也容易呀。当然,我们的炮火和空中打击可以阻止敌人利用桥墩架桥,不至于重蹈黄河铁桥的覆辙……”
蔡继刚的心里话没有说出来,炮火和空中打击是可以阻止敌人架桥,但前提必须是衡阳还在我们手里,如果没有守住衡阳呢?敌人就有可能修复铁桥。蔡继刚同意陆营长的建议,是因为他深知桥墩水下爆破的难度,时间这么紧,仅靠工兵营的技术力量是很难彻底炸毁桥墩的。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好采纳陆营长的建议了。
这时,方先觉视察完部队回到指挥部,孙鸣玉迎上去问:“军座,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何时炸桥,只等你的命令了。”
方先觉仰天长叹:“唉!真舍不得啊,这不是一座一般的桥梁,它是我国东西南北十字交通连接点上关键性的一座桥,是我们的咽喉所在,下不去手啊……”
蔡继刚站起来,果断地说:“子珊兄,不能再犹豫了,横山勇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座桥的重要性。如果换位思考,你是横山勇,子珊兄,你会怎么样?”
方先觉脱口而出:“派出精干突击队,化装混入难民中间,伺机夺取大桥。”
“对呀,我们的思路都差不多,横山勇难道就不会想到这一点?也许此时这支突击队已经接近大桥了,我们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立刻炸桥!”蔡继刚有些焦虑地提醒道。
孙鸣玉也表示赞同:“军座,夜长梦多,日军会千方百计使用各种方式夺取大桥,是时候了,请下令炸桥吧!”
方先觉下了决心:“陆营长,大桥两端立刻戒严,半小时后起爆,去执行吧!”
陆营长立正敬礼:“是,马上执行!”
炸桥的命令下达后,湘江西岸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衡阳城外的几千名修工事的国军士兵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
正在冯家坪阵地上构筑工事的8班士兵们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张宝旺带着满堂、铁柱、李长顺、孙新仓等人站在一个高土岗上,向湘江大桥眺望。目力所极处,午后的阳光为湘江大桥勾勒出金黄色的轮廓,在江面蒸腾的水雾中时隐时现。江面很寂静,往日百舸争流、千帆竞发的繁忙景象已完全消失,只见浩浩荡荡的江水,无语向北流去。
这时湘江西岸上的数万衡阳军民,人人神色冷峻,屏住了呼吸,数万双眼睛都死死盯着两个多月来为他们提供无数方便的这条钢铁大桥……
陆营长一手拿电话,一手握住***的按钮把手,电话里传来方先觉的命令:“陆营长,我是方先觉,现在我正式命令:炸桥!”
陆营长果断按下了***的把手,空气和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钟,近千个炸点分两批起爆,随着一阵巨响,大地强烈震动,大桥瞬间被腾起的黄色浓烟笼罩,无数团巨大的火焰夹杂着烧红的钢铁碎块、支离破碎的混凝土块腾空而起,烟柱达到上百米高空,大桥巨大的钢铁构架被炸成数千个残片慢慢地翻滚着砸向水面,溅起几十米高的水柱,随即消失在滔滔的江水中……
人们惊呆了,半晌,军人们面向湘江默默地脱帽敬礼,无数百姓难掩哀伤,面对湘江东岸发出巨大的悲鸣声……人们的心里充满着悲怆,这是三湘子弟们向着江东沦陷的故乡,向着承受苦难的同胞们,同时也为自己还能否活着再次踏上东岸的土地,从灵魂深处发出的诀别!
蔡继刚站在江边目睹这一切,他默默地转回身,穿过痛哭的人群,步履沉重地走回城去。
大敌当前,军人此时不相信眼泪!
五马归槽阵地失守后,日军松山支队若想拿下衡阳机场,前面还有湾塘和冯家冲两道薄弱的防线。急于夺取衡阳机场的日军指挥官又增派田部久次郎中佐率领的独立步兵第116大队支援伤亡惨重的松山支队,企图以兵力优势压倒中国守军,迅速夺取机场。
湾塘阵地的守军是6月24日午夜才匆匆渡江而来的190师569团的3营,这个营也是个不满员的单位,兵力本来就少,就算是全营上去守阵地,兵力分配也是捉襟见肘,偏偏3营营长黄钟少校还舍不得使用全部兵斗机也多次飞临,反复向日军阵地俯冲扫射,双方的战斗机在湘江上空展开格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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