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4段
“叭!叭”两发子弹打在蔡继恒身边的土埂上,使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迅速滚到土埂后观察了一下,发现二十多个日军士兵呈散兵线状向他接近,距离不到100米。看来日军士兵开枪并不是想打死他,而是警告他不要动,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要活捉蔡继恒。
蔡继恒冷笑着拨开***的保险,他心想,这就好办了,你们不是舍不得打我吗?那老子可不客气了。他举枪打出了一个长点射,两个日本兵中弹仰面跌倒,其余的人连忙卧倒。蔡继恒猛地站了起来,他把***平端在胸前,一边用短点射开火一边叫骂着:“兔崽子,有种就朝我开枪呀!”
这时天空中响起飞机的轰鸣声,王海文那架P-40战斗机从空中呼啸着俯冲下来,从那群日军士兵头上三米高度掠过,强大的气流将日本兵的军帽都卷飞了。
蔡继恒向空中招招手表示谢意,这是王海文在为他作最后的掩护,要不是他的弹药已经耗尽,那些日本兵早就被打成碎片了。蔡继恒知道他的燃油已经不多了,再这样耽误下去就有可能飞不回基地,他指指西南方向,向王海文挥挥手,示意他赶快返航。但王海文仍然在空中盘旋,他坚持要看到蔡继恒获救才走。蔡继恒明白他的意思,为了不辜负战友的一片苦心,蔡继恒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边开枪边向国军阵地退去。
王海文的飞机俯冲过两次以后,日本兵们终于明白过来,这架飞机肯定是没有弹药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向蔡继恒扑来。蔡继恒已经打空了一个弹匣,他这时才想起,还有四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在飞机座舱里,刚才只顾拿枪和飞行图囊,却忘了子弹。蔡继恒回头看了看,国军阵地派出的步兵正在拼命向这边跑,距离还有四五百米,要是自己向着援兵方向跑,肯定会成为日本兵的活靶子。那些日本兵当然想活捉蔡继恒,但那只是在可能活捉的前提下,如果活捉的可能性没有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毙他,这一点毫无疑问。
蔡继恒随手拔出点三八****,向扑过来的日本兵连开两枪,然后回身窜上机翼,一侧身翻进座舱里……
蔡继刚在炮队镜里看到那飞行员又翻回了座舱,不禁大吃一惊:这个人脑子出问题了?这时不跑还等什么?只要他跑出一二百米就能和接应他的步兵会合,可他为什么要回到机舱里?这下可来不及了,日本兵已经近在眼前,他们一定会在我方步兵赶到之前抓住这个飞行员。
蔡继刚抓起电话:“白连长,准备开炮……等等……”
他突然看见那个飞行员从座舱里猛地站起身,他手里的***跳动着,喷出火舌,已经接近飞机的五六个日本兵被突如其来的扫射打得手舞足蹈地栽倒……
哦,明白了,这飞行员原来是回到座舱里拿子弹。你还别说,这小子不光是有胆量,玩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看他那敏捷的战术动作,当个步兵军官都没问题,飞行员里怎么还有这种人?在蔡继刚的印象中,那些在美国、印度受过训的飞行员们都带有一些洋做派,喜欢喝个咖啡、威士忌,喜欢跳舞,喜欢在高谈阔论时夹杂着一些英文单词,让老粗们听得一头雾水。他们飞机玩得怎么样不好说,但要是让他们像步兵军官一样熟练地使用轻武器作战,那可真是赶鸭子上架。
蔡继刚的心里突然一动,他虽然看不清楚那飞行员的脸,但从他执枪动作上看,这家伙使用的好像是一支“司登”式***。从这支枪上推断,这飞行员很可能是弟弟蔡继恒,因为不会再有哪个飞行员会使用“司登”式***。
这家伙要真是蔡继恒那可巧了,蔡继刚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兄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当蔡继刚再一次伏到炮队镜前时,他发现情况已经改观,国军的步兵分队已赶到,双方正在用步枪、机枪交火,几个国军士兵前后簇拥着那个飞行员,正在交替掩护着往回撤……
天空中又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蔡继恒抬头望去,只见王海文那架P-40在空中摆动着机翼,似乎在向蔡继恒告别,然后冲上云霄。
“长官,您刚才说了一半,我正在等候命令呢。”白天雷在电话里问。
蔡继刚吁出一口长气说:“让炮兵观察员盯着,我们的人一撤回来,立刻开炮炸毁那架飞机。”
蔡继刚放下电话,随手拿起了***。军部派来的两个卫士立刻站起来问:“长官,你要回军部吗?”
“谁说我要回军部?走,跟我去趟张家山阵地,我要见见这位飞行员。”蔡继刚说着已经走出了指挥所。
7月18日,衡阳之战打成胶着状态时,日本内阁发生突变,内阁首相东条英机宣布辞职。
东条英机辞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日本在军事上的一连串失利。6月16日,美军开始攻击马里亚纳群岛。在马里亚纳海战中,小泽治三郎指挥的日本联合舰队再次遭到惨败,绝望的日本中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南云忠一剖腹自杀。7月9日,美军占领塞班岛,B-29轰炸机群开始直接空袭日本本土。战场上的连续失败,加剧了国内反对势力的倒阁风潮。7月18日,已失去天皇信任的东条英机在召开了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后,向木户幸一大臣递交首相辞职书。同日,他辞去参谋总长之职,并陆续辞去陆军大臣、内务大臣、军需大臣之职,转入预备役。7月22日,东条英机向全国正式宣布辞去首相的职务。
随后,小矶、米内联合内阁上台,第11军前司令官阿南惟几大将继任陆军大臣,关东军总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大将转任参谋总长。同时海军统帅部的一元化也宣告破产,首脑更换。
日本内阁的更换对处于中国战场的横山勇也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横山勇站在长沙司令部作战室内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心情十分沮丧。由于衡阳久攻不下,横山勇面临着巨大的压力。首先是新上任的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大将亲自打来电话,详细询问衡阳战况,并要求横山勇作出承诺,究竟何时能占领衡阳。横山勇感到无言以对,他明白,此时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面对参谋总长的逼问,他哪里敢拍胸脯作出承诺?
横山勇一直在考虑,衡阳之战是否还值得继续打下去?就目前而言,第11军的作战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衡阳前线的两个师团伤亡惨重,建制已经残破,兵员和弹药补给消耗巨大,攻势已成强弩之末,如果不立即补充,后果是不难想见的。
第40师团师团长宫川清三中将向横山勇发牢骚说:“司令官,我认为问题出在68、116这两个师团身上,他们有四五万兵力,还配有强大的炮兵部队和轰炸机战队,竟然攻不下个衡阳城?根据情报,方先觉的一个军只有七个团的兵力,不足两万人,无论从兵员还是武器装备上,都不及我军的一个师团。可见68、116这两个师团不能胜任攻城任务。我请求司令官考虑由我们师团担任主攻。”
横山勇很不喜欢这种背后诋毁,作为主帅他当然要一碗水端平。平心而论,第68、116这两个师团自编入11军以来,一直是做精锐使用,特别是擅长攻坚作战的116师团,常德作战时,师团长岩永旺指挥有方,曾一度把常德打成废墟。说到衡阳之战,横山勇认为,这两个师团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在衡阳作战中表现出超常的凶狠,否则不会造成如此之大的伤亡。关键的问题是,方先觉的第10军表现出的顽强坚韧超出了横山勇的想象,从1937年到现在,战争进行了七年,还没有哪支中国军队能给日军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第11军高级参谋岛贯武治大佐盯着沙盘在沉思。他是制订一号作战计划的策划人之一,平时很少考虑一城一地的具体战斗,满脑子装的都是大战略,而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一下衡阳的作战状况,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大战略。
想到这里,岛贯武治自言自语道:“方先觉的第10军到底是个什么打法?前线官兵告诉我,他们的主要防御武器是手**,第10军似乎专门设有掷弹兵这个兵种。嗯,居然仅仅靠手**防守阵地?这种打法前所未见!”
一位从前线回来的大佐说:“我也觉得奇怪,我军的炮火准备非常充足,轰炸机也反复轰炸了他们阵地的反斜面,从空中拍摄的照片上看,他们的工事和各类掩体都被全部摧毁,按理说不该再有生命存在,但只要我们的步兵一接近前沿,鬼知道又从哪里钻出大量的掷弹兵,手**像暴雨一样投过来,给我们的步兵造成大量伤亡,我实在想不通!”
一个作战参谋小声说:“就算是衡阳志在必得,我们现在也要从长计议了,第二次总攻已成强弩之末,弹药和粮食补给目前无法到位,继续攻击只会徒增伤亡,请司令官考虑。”
横山勇没有说话,他的思绪越过时空飞得很远,他想起了40年前的旅顺口攻坚战,那是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陆军的第一次噩梦。
那年横山勇15岁,还在大阪陆军幼年学校上学,对那场战役并没有直观的印象,他只记得家里的亲戚中有几位长辈战死在旅顺口,他的父亲横山新治是陆军大佐,也曾参加过旅顺口之战。在横山勇的记忆中,父亲对旅顺口之战绝口不提,似乎有很大的心理障碍。成年后由于某种机缘,横山勇拜访过年迈的陆军大将乃木希典,这位当年的战役主帅曾详细向他谈起旅顺口之战的惨烈之状。
在那次战役中,日军伤亡达11万人,最后一战是进攻203高地,两天之内日军即阵亡一万一千多人,日俄军人的伤亡比达到三比一。乃木希典认为,造成日军惨重伤亡的原因有两个。首先是俄军刚刚装备了德国造马克沁重机枪、迫击炮和探照灯。1904年的日本陆军对火器时代的认识还停留在蒙昧状态,当时的日军将领们还没有领教过重机枪这种速射武器的杀人效率。其次是日本陆军的战术教程完全照搬德国陆军,冲锋时仍然按照欧洲传统的步兵战术,以密集的队形进攻,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散兵线为何物。战后乃木希典自己也承认,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种密集的进攻队形是应对单发排枪的火力构成而设计的,既然武器发生了重大变化,那么步兵战术也应该随之调整。
当时的英国驻远东军事观察员对这种新武器的评估是:“当堑壕上架起马克沁重机枪时,骑兵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步兵烧饭。”
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五万多日本士兵的生命为乃木希典交了学费,而乃木希典最终也没有混上元帅称号。日本陆军自明治维新到二次大战结束,共任命过134名陆军大将,其中有17人最终获得元帅称号。虽说乃木希典在战后被奉为“军神”捧上了天,但那毕竟只是荣誉性的称号,明治天皇并没有糊涂到把元帅称号授予损兵折将的乃木希典的程度。
由于“军神”的愚蠢,五万多日本士兵成了重机枪“上市实验”的牺牲品。惨烈的旅顺口攻坚战,是日本帝国自明治维新以来最大的噩梦。横山勇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从来不提旅顺口,这是那一代日本军人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痛。
横山勇仰天长叹,40年,仅仅40年啊,历史又走过一个轮回,自己统帅的日本大军又碰上了第二个旅顺口。望远镜中张家山、枫树山、虎形巢阵地前那漫山遍野的日军尸体,那铺天盖地的手**弹幕,这些场景强烈地刺激着横山勇的神经。
可是……衡阳不是旅顺口,这两者没有可比性,衡阳守军没有强大的海军舰队支援,也没有旅顺口那样的永久性钢筋混凝土防御工事,他们更没有强大的炮兵支援和后勤补给,仅仅靠轻武器和手**作战,衡阳守军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可它就像颗钉子一样,牢牢钉在第11军西进的道路上,让你吞不下绕不开。
横山勇不得不承认,目前衡阳的战事比40年前的旅顺口还要糟糕。还有个最坏的可能,如果衡阳久攻不下,重庆军第九战区的大批援军突破了阻击线,与衡阳守军会师,蒋介石再将远在滇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调到湖南战场,那么一号作战就不用打了,横山勇的第11军能否自保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横山勇下了决心,他对岛贯武治口述了命令:“第68师团、第116师团立刻停止攻城作战,进行休整;各部队加紧补充弹药及兵员,掩埋处理阵亡士兵遗体;督促第11军所属炮兵部队,集中全部大口径火炮运至衡阳前线,准备对衡阳的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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