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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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继恒正在和军部的一些参谋用砖石块打磨****。

  军需官在弹药库里发现了数百发82毫米****,这是库存的最后一批炮弹了。鬼知道这批82毫米炮弹是怎么混进来的,第10军的迫击炮最大口径只有81毫米,就大出这么一毫米,迫击炮就无法发射。而对于在阵地上战斗的官兵们来说,****简直比金子还贵重。参谋长孙鸣玉决定发动军部的参谋和后勤人员把这批炮弹加工一下,只要将炮弹的弹带磨掉一毫米,这批炮弹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蔡继恒在军部勤杂人员中属于最闲的闲人,方军长给他安排的临时工作是对空联络员,只有中美联合空军的飞机临空时,蔡继恒才会用无线电与飞行员们进行联络,指导他们对守军阵地进行空中支持。对于衡阳守军而言,有空军飞机助战的时候并不多,中美空军混合团的飞行员们都忙得很,他们的飞机数量不多,只好增加战斗时间,每天都要起飞三次以上,来去匆忙,有时上午还在河南轰炸黄河铁桥,下午又到了衡阳轰炸日军的炮阵地。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第14航空队和中美空军混合团的飞行员们伤亡也越来越大,仅蔡继恒所在的第3大队26中队,飞行员就已经伤亡三分之一以上,几乎每天都有人牺牲。

  蔡继恒自从迫降到衡阳以后,每天都生活在焦虑中,他渴望着返回部队驾机参加战斗,无奈一时走不了,衡阳已经被围得像铁桶一样,守军的每一个士兵都要精打细算地使用,哪还有兵力掩护蔡继恒突围。

  其实若依蔡继恒的想法,他宁可拎着***去前沿阵地参加战斗。短兵相接的白刃格斗、***的抵近射击、突击与反突击……这些战斗场景都极大地刺激着蔡继恒的神经,这比飞行员的空中缠斗还要刺激。不过想归想,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用砖块磨炮弹。前几天他向方先觉提出返回后方的要求时,挨了方先觉一顿臭骂:“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否则我替你哥哥好好管教你小子!”

  蔡继恒无精打采地打磨着弹带,这两天他已经磨成了十几发炮弹,把手都磨破了。蔡继恒认为自己已算是为衡阳保卫战作出一定的贡献了,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返回后方基地。刚才方先觉和蔡继刚的对话他全听见了,方先觉提出的趁夜坐小船沿湘江顺流直下,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漂出日军的封锁线。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虽然湘江里有日军的汽艇巡逻,但辽阔的江面不是几艘汽艇就能封锁的,除非鬼子把整个湘江安上拦网。蔡继恒认为,乘坐小船都没有必要,干脆抱着块木板下水,反正江水的流速挺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漂到衡山县上岸了,这个办法真值得试一试。

  军部的一个通讯兵中尉站在通讯室门口喊:“上尉,刚刚收到空军的呼叫,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临空了。”

  蔡继恒精神一振,连忙站起来说:“我马上去楼顶,来了几架?”

  中尉回答:“说是P-40四机编队,再有五分钟就到衡阳上空了。”

  蔡继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中央银行的楼顶,刚刚调整好电台的频率,四架P-40E战斗机编队已经怪叫着掠过他的头顶。

  蔡继恒拿起话筒:“喂!我是鳄鱼,我是鳄鱼,今天谁带队?”

  电台里传来王海文的声音:“我是芬兰刀,我是芬兰刀,鳄鱼,你还好吗?”

  “我还活着,就是他妈的闲得难受,弟兄们还好吧?”

  “011和018昨天走了,其余人都还好!”

  蔡继恒心里一沉,第3大队又牺牲了两名飞行员,011、018是范长侠和赵子义的代号。

  “鳄鱼,我见到沈星云了,她很好,只是在为你担心。”

  “哦,告诉她,我死不了,活得很好,只是很想念她。”

  “明白,我会向她转达,请放心!”

  蔡继恒沉默了片刻说:“芬兰刀,芬兰刀,今天就这几个人?来人少了些。”

  王海文回答:“是这样,最近鬼子修复了衡阳机场,他们的战斗机随时会起飞,我们得分出一部分人手对付他们,把这些浑蛋拦截在机场上空,如今是活儿多人少啊,所以这里只能将就吧!鳄鱼,我看见对空识别板了,得赶紧干活儿了,从哪儿干起?请指示!”

  “芬兰刀,芬兰刀,你注意一下5号地区,那里有什么动静吗?”蔡继恒在城防图上找到一个坐标点。按照事先标定的坐标,5号地区是衡阳城的北门外,根据情报,日军的100毫米加农炮和150毫米**炮都设置在北门的炮阵地上,这些重炮对守军的威胁非常大。

  “鳄鱼,鳄鱼,我看到目标了,这些浑蛋正忙着呢,不过……目标太分散,我们只带了八瓶‘白花油’,恐怕清理不干净。”王海文在强烈的噪音中的声音断断续续。

  “白花油”是***[1]

  的暗语,王海文认为日军的炮位太分散,八枚500磅的***无法全部覆盖日军的重炮阵地。

  蔡继恒兴奋起来:“好啊,这玩意可是好东西,该让鬼子尝尝‘白花油’的味道!”

  他在美国军教片里见过白磷***的杀伤效果,十分惊人。它爆炸时会形成云层,半径150米范围内无人能幸免,其杀伤效果极为残酷。白磷颗粒一旦接触到人体,哪怕只有蚕豆粒大小,也会立刻烧穿皮肉,深入到骨头,将皮肉熔化至骨里,旁人几乎无法扑灭。最有效的方法是全身浸入水中隔绝空气,降低温度。对于烧伤部位,只能立即进行外科处理,将伤口处组织全部切除。

  蔡继恒望着空中盘旋的机群说:“芬兰刀,芬兰刀,这已经是道大餐了,我他妈太知足啦,干活儿吧!”

  蔡继恒看见机群怪叫着依次向下俯冲,然后又大角度拉起,钻进云层。很快北门外腾起冲天烈焰,把天幕都映红了。

  话筒里传来王海文的声音:“鳄鱼,鳄鱼,‘白花油’用光了,好家伙,从空中看下去,就像是天女散花,可够鬼子喝一壶的。鳄鱼,鳄鱼,我们还有点干粮(机枪弹药),帮你打扫一下卫生再走。你说,我们从哪里干起?”

  蔡继恒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四架P-40战斗机上安装着24挺大口径机枪,每挺机枪300发子弹,一共7200发子弹,这些弹药当然不能带回去,必须留在衡阳。

  “芬兰刀,芬兰刀,以你的位置看,下面哪里最热闹?”

  王海文回答:“我看除了东面,其余三个方向都很热闹,就像大年三十的烟花。”

  这就对了,城市的东面是190师防守的湘江防线,这个方向没有战事,而西、南、北三个方向都在激战。那么哪里最需要支持呢?蔡继恒综合这两天的战况,认为五桂岭、天马山、岳屏山一线应该压力最大。

  “芬兰刀,芬兰刀,请关注一下8号地区,把那里清理一下,注意对空识别板,他们摆好没有?”

  “看到了,非常清楚,好家伙,这些鬼子像是不要命了,一波一波地往上涌……鳄鱼,鳄鱼,我们下去了……”

  “芬兰刀,芬兰刀,注意焰火(防空火力),别把干粮都吃完了,也许回去的路上还要用……”蔡继恒提醒道。

  蔡继恒把电话转到第3师8团的岳屏山指挥所:“喂!我是军部对空联络员蔡继恒上尉,你是哪位?”

  话筒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我是8团1营长楚中岳少校,有何指示?请讲!”

  “楚营长,请报告一下我空中支持的战况。”

  “打得好啊,第一轮俯冲就打倒一百多鬼子,干得太漂亮了!我们的飞机又开始俯冲了……地面上像开了锅一样,密密麻麻的全是弹着点,鬼子又倒下一片,敌人这一轮进攻完全被瓦解了,我们8团全体官兵为飞行员请功!谢谢空军兄弟!”话筒里传来飞机引擎的吼叫声和密集的机枪扫射声。

  蔡继恒看见机群在城市上空重新编队,王海文在向他告别:“鳄鱼,鳄鱼,我们走了,明后天恐怕都来不了,没办法,我们人手不足,你多保重!”

  “芬兰刀,芬兰刀,替我向弟兄们问好!就说我想念他们,条件允许就多来看看我,多带些‘白花油’和‘干粮’,我代表第10军全体将士感谢你们!”蔡继恒眼巴巴地看着天空,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四架飞机在空中一起摇摆了几下机翼,算是向战友告别,然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由于岳屏山阵地久攻不下,精疲力竭的133联队被撤下阵地进行休整,山田圭一发现,整个133联队只剩下不足400人了。在撤下阵地之前,联队长黑赖大佐命令全体列队,他像是有话要说。经过这些天的战斗,还活着的士兵也已经失去人形,大家衣衫褴褛,面如死灰,大部分士兵都摇摇晃晃站不稳。这已是133联队经过第四次补充后残余的士兵。

  谁知祸不单行,刚刚撤下阵地的133联队又在一个炮阵地旁遭到空袭,再一次造成重大伤亡。

  几百人的队伍排成单列纵队,前后拉出一公里长,山田圭一走在队伍的最后边,他听到闷雷般的炮声从前面传来,这炮声太响了,他的耳膜被震得几乎破裂。

  佐佐木忠一告诉他,前面是一个炮兵阵地,几天前他从那里经过,看见炮位里都是150毫米口径的重炮。

  山田圭一捂住耳朵说:“难怪炮声这么响,震得人耳朵都受不了。”

  佐佐木忠一“呸”地吐了口痰说:“那又有什么用?我亲眼看到,这种重炮向张家山、岳屏山阵地发射了上千发炮弹,按理说那上面不该再有活人了,可是只要我们的步兵一接近,立刻会遭到大量的手**攻击。”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炮阵地上响起尖利的空袭警报声,行进中的士兵们立刻卧倒。山田圭一看见四架涂着鲨鱼嘴图案的P-40战斗机,呼啸着依次从高空俯冲下来,机翼下甩出几个黑点,转眼黑点上面张开小型降落伞……

  佐佐木忠一失声喊道:“是伞弹!”

  他话音没落,那些伞弹在半空中爆炸了,天空中出现类似烟花的火团,那形状就像一条白色的大章鱼,下面展开无数条细细的触脚,散射出数百个橘黄色的火球,火球拖着长长的白色尾迹,并伴有大量的白雾,一场密集的火雨如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炮兵阵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这时山田圭一闻到一种类似于大蒜的强烈气味,他怔了一下,忽然惊恐地大喊道:“天呐,***,快!快去救人!”

  山田圭一知道***,是因为他最要好的朋友,一位大阪同乡即死于***的攻击下,其死状惨不忍睹。他随后请教过相关技术人员,得知这是一种能产生致命高温的新型***,当弹体被引爆后,飞散的燃烧剂上均粘有白磷材料,白磷在常温下可以自燃,从而引燃铝热剂材料,引起剧烈燃烧。燃烧剂中还特别添加了黏稠的物质,能使燃烧剂粘在人体和装备上,造成最大的杀伤效果。

  当山田圭一和佐佐木忠一冲进炮兵阵地时,他们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这里成了一片火海,人体、工事、土壤,甚至连钢铁制成的大炮都在熊熊燃烧着,设在阵地反斜面的弹药库也被引爆,***的药包和炮弹在接连不断地爆炸,阵地上弹片横飞,一个个火球像信号弹一样飞上天空……

  更令人恐怖的是,上百个被白磷碎片击中的士兵,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山田圭一按住一个士兵,想为他包扎一下,却发现那些蚕豆大小的白磷块一旦接触到皮肤,就像是浓硫酸溅到海绵上,瞬间就在肉体上烧成一个个窟窿。白磷块冒着白烟“滋滋”地灼烧着,像钻头一样向肌肉深处钻去,一直深入到骨骼仍然燃烧不止……

  山田圭一束手无策地喊着:“水,水,谁有水?”

  佐佐木忠一被吓得脸色煞白,他带着哭声喊道:“山田君,这里……这里没有水……”

  山田圭一无奈地放下士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阵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去的士兵,尸体呈现出种种可怕的形状,一具尸体身子还很完整,衣服上也干干净净,但头部已经完全变成一个骷髅。另一具尸体是上身很完整,而两条腿已变成了焦黑色的骨骼。更可怕的是一个炮兵中尉的尸体,他的腹部被白磷烧得精光,只剩下一截脊椎骨连接着上身和下身……

  这场空袭造成炮兵、步兵近三百人丧生,中国空军本来的目标是炮兵阵地,偏偏133联队不长眼,就在这会儿从炮阵地旁经过,于是一百多个士兵不但成了垫背的,而且死得极为悲惨,由此看来,133联队的运气实在太糟糕了。

  黑赖大佐铁青着脸集合起队伍,并下令在队列前升起军旗,他沉默着在队列前走了几个来回,士兵们也沉默地注视着联队长,黑赖大佐终于停止了走动,他咳嗽了一声,准备讲话,但他的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突然,黑赖大佐一个向后转,面向岳屏山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来,放声大哭。

  这一哭不要紧,全体士兵都纷纷跪倒,队列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痛哭哀号声,黑赖大佐哭喊着一个个阵亡军官的名字,不停地用头部撞击着地面,以致额头都磕出了血。

  队列中,山田圭一也哭了,他仰天哀嚎,泪流满面,为自己,为自己阵亡的哥哥,为年迈的父母,也为这无数逝去的亡灵而痛哭。

  本来在撤下阵地时,黑赖大佐已正式宣布全联队休整三天,但实际上只休整了一天,原因是133联队已经断粮了,再不想办法,真要饿肚子了。

  进入8月份以来,湖失声喊道:“是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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