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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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缅北滇西战事进展顺利,美国第14航空队及中美联合空军对远征军的空中支持压力减轻,陈纳德终于缓了一口气,于是抽调出部分空中力量,对湖南战场的日军水陆运输线进行大规模空袭,并且夺取了大部分制空权。

  在这样的战场态势下,横山勇的第11军处境越来越糟糕,衡阳久攻不下,部队伤亡之惨重,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中美联合空军猛烈而频繁的空袭,使日军向战区运送的物资受到极大的损失,从武汉到长沙、衡阳的水陆运输线上,到处是被击毁燃烧的车辆和船只残骸。

  对横山勇来说,衡阳战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为了这座不大的城市,第11军已付出惨重代价,此时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在运输部门经过千辛万苦运到前线的有限物资中,第一确保的是供作战使用的弹药、军械及药品,其次才是粮食。横山勇别无选择,部队没有粮食,还可以采用以战养战的手段,从占领区居民手中夺取,但如果弹药供应不继,前线部队连一天也撑不下去,士兵们只好用刺刀去战斗了。

  上午9点,松井少尉传达了上面的命令,今天第10中队的任务是下乡收集粮食,至于到哪里去收集,上面没有说,言外之意就是各中队自己看着办,哪里可能找到粮食就到哪里去。

  山田圭一心想,什么叫“收集”?其实就是抢劫嘛,长官们都滑头得很,从他们嘴里绝对不会说出“抢劫”二字,只用了“收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随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第10中队还有八十多人,这是把两个中队残余人员合并,重新编组后的数字,中队长还是松井少尉。山田圭一的第5小队合并后有九个人,战斗开始前的老兵,除了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两人外,已经大部分伤亡,现在的士兵都是从别的小队合并过来的。

  士兵们一听说到农村收集粮食,都很兴奋,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一场郊游活动。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到了农村,各级长官都会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对士兵的行为不加约束,对士兵们而言,没有军纪约束的日子,就如同狂欢的节日,大家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这次行动的目标是松井少尉在地图上确定的,这是衡阳城西南方向一个比较大的村子,距市区大约十公里。山田圭一仔细看了看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找到了这个村子的名称,它叫谭家冲。

  “松井君,为什么选择谭家冲呢?这里离我们的驻地大约十公里,你不觉得距离有些远吗?”山田圭一疑惑地问。

  “山田军曹,目前断粮的不止是我们联队,其他联队也和我们一样,在到处收集粮食,我认为城市近郊早有人捷足先登了,我们不可能再找到一粒粮食,只能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十公里以外了。”松井解释道。

  “松井君,这样的行动很容易导致士兵的失控,在行动之前,我们是不是要特别强调一下军纪问题?”

  “我看没有必要,这些天连续作战,士兵们都很辛苦,我认为应该让他们放松一下,毕竟我们是在休整期内,对士兵不宜约束得太严。”松井毫不客气地否决了山田圭一的建议。

  从部队驻地到谭家冲的十公里距离,第10中队徒步行军花了两个小时。对于野战部队来说,若是在平时,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今天就非常吃力了。士兵们在战斗中已经将体力消耗到极限,还没有来得及恢复,结果是屋漏又遭连阴雨,衡阳前线数万士兵又遇到断粮的难题。在中美空军猛然轰炸下,运到前线的有限一点粮食,分到每个士兵手里,不过是每天四两米,这点粮食难以维持士兵的生存,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呈现出营养不良、体质严重下降的状态。

  以往行军,部队总是排成整齐的四列纵队,而今天的行军已经没有队列可言了,饥饿的士兵们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队伍稀稀拉拉有一公里之长。

  山田圭一也感到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他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远处终于出现一个很大的村庄,那些青瓦粉墙的房子体现出典型的湖南民居特点,这种建筑多采用吊脚楼穿斗、马头山墙等手法,形成多变的形体。其山墙做成“马头墙”,高出屋面,随屋顶的斜坡而呈阶梯状。

  松井少尉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然后打开地图确定坐标,他宣布道,前面的村庄就是谭家冲。这位中队长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这本来是一次稀松平常的抢劫活动,他却煞有介事地当成了军事行动。队伍离村子还有二三百米,他命令第10中队全体士兵步枪上刺刀,展开战斗队形搜索前进。

  山田圭一看到,很多士兵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已经偷偷地将子弹上膛……他不觉心一沉,似乎嗅到一丝血腥气,这个叫谭家冲的村子今天怕是要遭殃了。

  村子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村口打谷场上忙碌的人群,按照松井少尉的推算,湖南省大部分地区可种双季稻,还有些地区能种三季稻,每年早稻的收割期应该是在七月上旬,到了八月初,正是收割结束,粮食入仓的时候。

  正在打谷场上干活的农民突然发现渐渐逼近的日军士兵,他们惊慌地扔下农具四散而逃,这时尖兵手中的九六式轻机枪打响了,子弹呈扇面扫向人群,农民们纷纷栽倒……这毕竟不是真正的作战,对方没有猛烈的机枪火力,没有铺天盖地的手**,手无寸铁的农民只有挨打的份。多日来,第10中队的士兵们在岳屏山阵地前受够了窝囊气,这时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他们嚎叫着一边开火一边成群地冲进村子……

  山田圭一和松井少尉是最后进的村,松井走在最后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这是日本军队在针对占领区平民的行动中,很多军官惯用的方式,反正自己没有直接下令屠杀平民,更没有指使士兵去强奸妇女,将来即使上面追究下来,他也可以推脱自己的责任,说成是个别士兵的行为。

  “山田军曹,我知道你是信佛的人,不喜欢杀戮,这我是理解的。但你要懂得带兵之道,这是一门艺术,对士兵的管束要有张有弛,过于严厉士兵们会恨你,一旦被士兵恨上,你会在关键时刻吃苦头。要是管理过于宽松也不行,这样你无法树立威信,命令的执行力就会大打折扣。所以说,带兵的人要明白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在某些事上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松井像是在传授经验。

  山田圭一只能以沉默对待,他不能公开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样除了给自己带来危险,没有任何好处。松井虽然只是个少尉,但毕竟是军官,按照日本军队严格的等级观念,对长官的意志,必须绝对服从,不允许有丝毫的质疑和反驳。

  山田圭一知道,这些从残酷战斗中幸存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恐惧、压抑和变态,他们一旦摆脱了军纪的束缚,就会变成一群凶残嗜血的猛兽,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事。

  村口的一块空地上堆积着各种口袋和容器盛放的稻谷,几个光着上身的士兵围着一个石臼在舂米,另外的几个士兵正在**一头猪,把一块块猪肉用步枪通条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烧烤。这些日子,士兵们都饿得发疯,现在急于吃一顿饱饭。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士兵们的暴行仍然让山田圭一瞠目结舌,村里的主要街道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街道上、院墙上溅满了鲜血。从尸体身上的创伤看,几乎都是用刺刀直接捅死的,还有很多尸体身首异处,肢体残缺,一看就是被人用军刀砍死的。按照日本军队的规定,只有伍长[2]

  以上军衔的人才拥有佩刀权,由此看来,第10中队的伍长和军曹都参与了暴行。

  一个临街的院子里传来士兵们的吵闹声,其中还有女人在声嘶力竭地惨叫。

  山田圭一走进院子,他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农妇,身体呈“大”字被绑在一块门板上,一个士兵趴在农妇身上正在实施强奸,他身旁是一群急不可耐、跃跃欲试的士兵,他们七嘴八舌地催促强奸者快一些。

  更使他感到震惊的是,农舍门前的空地上,还躺着两具年轻女人的尸体,腹部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整个尸体几乎被浸泡在血泊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

  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也在等候强奸的人群里,他们甚至已经脱掉了裤子,无耻地**着下身。一见到山田圭一,两人连忙穿上裤子向他敬礼,信野三郎讨好地说:“山田君,不好意思,我们很久没有接触女人了,按理说,好不容易找到个女人,应该先由长官享用……”

  他的话音没落,山田圭一就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信野三郎愣住了。山田圭一不想再说话,他转身向院门走去,却发现松井少尉正站在院门前审视地盯着自己。

  山田圭一实在忍不住了,他向松井少尉鞠躬道:“长官,我有话讲!”

  松井少尉点点头:“山田军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认为这有些残酷,是不是?”

  “是的,我认为杀死平民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的任务不是收集粮食吗?为什么要大开杀戒呢?现在士兵们不光是杀人,还有强奸,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松井少尉阴冷地笑了笑:“山田军曹,难道你不认为,平民也是一种战争资源吗?摧毁敌人的战争资源,就会缩短战争的时间。再说,你可以为我作证,从我嘴里发出过杀死平民的命令吗?没有,从来没有,这是个别士兵的行为,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对反抗者的自卫行动。至于女人……我看不能叫作强奸,这也许是士兵们热爱异性的一种方式,他们需要异性的慰藉,我认为是可以理解的。”

  山田圭一不由声泪俱下:“长官,如果你认为平民也是战争资源,需要用军事手段消灭,那中国有四万万人,我们杀得完吗?长官,我们是人,不是野兽……”

  松井少尉沉下脸,左右开弓给了山田圭一两记耳光:“八嘎,你在和谁讲话?”

  山田圭一站得笔直,目视前方道:“对不起,长官,我不想冒犯你,但我坚持自己的观点。”

  松井暴怒,他跨上一步,抡开双臂连续扇了山田圭一十几个耳光……

  山田圭一一动不动,他的脸颊渐渐变成酱紫色,眼睛肿胀得只剩一条细缝,鲜血不断地从鼻子里、嘴里渗出……

  满堂昏头涨脑地从土里拱出来,刚才一颗大口径炮弹的爆炸把满堂结结实实活埋了,全靠着求生的欲望,他手脚并用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拱破两尺多厚的土层钻了出来。

  满堂活动着四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受伤。他只是感到头疼欲裂,有些恶心想呕吐的感觉,这是被爆炸形成的气浪震的,应该无大碍。

  已经是第四天了,日军的进攻持续不断,3连的阵地早已经面目全非。阵地前那道十几米深的外壕几乎被炮火炸平,阵地上的植被也全部被炮火揭去,裸露着红褐色泥土,战斗打响前新挖的1.5米深的交通壕和单兵掩体也已经消失,3连还残存的士兵们只能依托弹坑在射击,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无处不在的浓烈的尸臭味道。

  满堂渐渐恢复了听力,他听见很近的地方传来轻机枪的短点射,满堂马上判断出,这是铁柱的轻机枪在射击,这枪声太熟悉了,看样子铁柱仍然坚守在地堡里。满堂决定去地堡里看看铁柱,看这架势,今天是有点过不去了,临死之前无论如何要见铁柱一面。

  地堡里显得很拥挤,射击孔前的弹壳堆得像小山一样,铁柱干脆趴在厚厚一层弹壳上射击。副射手静静地躺在一边,他的脑门中了一颗子弹,天灵盖被掀去半个,白色的**混合着红色的血液喷溅在墙壁上。

  ZB-26轻机枪最大的不足就是弹匣容量小,20发弹容的弹匣一眨眼就打光了,铁柱正要换弹匣,只见旁边有人熟练地卸下空弹匣,“咔嚓”一声插好新弹匣。铁柱斜眼看看,原来是哥哥满堂。

  铁柱打了两个短点射问:“哥,有事吗?”

  满堂拿起空弹匣边压子弹边说:“没啥事,就是想看看你。”

  铁柱一扣扳机,打了个长点射:“哥,俺挺好的,你别惦记。”

  “哥能不惦记么?你看今天这架势,咱兄弟俩怕是活不过去了,哥想再看看你,就这事。”

  铁柱看了看射击孔外,停止了射击,他关上了保险:“鬼子退下去了,咱能喘口气啦!”

  满堂身子一歪,坐在弹壳堆上,他叹了口气说:“唉,反正今天横竖是躲不过去啦,要死咱兄弟死在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铁柱抬头看看哥哥,小声嘀咕:“哥,你不能死,咱娘还在呢,咱兄弟都死了,谁养活咱娘啊?”

  满堂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兄弟,你别提咱娘成不成?一提起咱娘俺就想开小差。”

  “哥,连长和宝旺哥都对咱不错,咱跑了对不起人家,要是赶上个坏长官,咱他娘的早跑了,你说是不是?哥,有件事俺一直琢磨不明白,你说国家是个啥?长官们老说咱是为国家打仗,可啥是国家,长官也说不明白。”

  满堂搔了搔头皮,困惑地摇摇头:“俺也闹不明白,以前咱家交税纳粮晚了两天,保长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催得咱爹心慌,俺一直以为保长就是国家,后来一想也不对,保长要真是国家,那咱兄弟凭啥为他打仗?噢,俺又交税纳粮,又把脑袋掖裤腰带上替他打仗,他又能给咱干啥?咱挨饿那会儿他咋不管?这么一算,保长肯定不是国家,他顶多是替国家当差。可国家在哪儿呢?咱摸不着看不见,过日子遇到难处了,你还没地方找它。等国家遇到难处了,它该找咱了,咱不去还不成。就说这打仗吧,你不打成么?要是不打还别等国家动手,连长就得枪毙咱,唉,这事还真……挺绕的。”

令的执行力就会大打折扣。所以说,带兵的人要明白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在某些事上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松井像是在传授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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