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第1/2段
眼见着已近晚上,外面的雨势又大了起来。窗棂关不严实,细雨混着冷气一并钻进来,湿哒哒的落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屋里原本是冷锅冷灶,被湿寒之气一搅,更是呵气成冰。
沈蔷薇蜷缩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厚重的被子,只是过于潮湿,熨帖在身上冰凉凉的。屋内点着蜡烛,孤零零的摆在旧木桌上,透出薄薄的光线。
放眼望去,整面的土墙都已经坍塌,上面结着蜘蛛网,屋内的旧箱笼也都挂着厚厚的一层灰。
这一处房子是她仓促间找到的,不知被弃了多久,只能勉强遮风避雨。她想着昨日那惊心的一幕,仍旧不寒而栗。只是自己孤身一人躲在这里,不知能不能逃过一劫。
而那位廖先生昨日引开了卫兵,又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
她记起那时候司机死了,手中握着一把手枪,眼前是子弹横飞,浓烟滚滚。她心中发了狠,匆忙间就将司机手里的枪藏在了身上。
与廖先生分别后,在山石嶙峋的小路上狂奔,顺着羊肠小道一路走着,才找到了这处建在山坳之间的小山村。
左不过七八户人家,里面大多是些孤寡老人,她身上没钱,并不想再麻烦别人,就一个人躲进了这里。
只是心内惊惧,不知苏苼白什么时候会派兵追上来。头仍旧昏昏沉沉的,身上早已没有一丝力气,连思绪都是断断续续的,本能的抱紧被子,试图获取一丝温暖,却愈发觉得冷。
她将那把勃朗宁手枪藏在了枕下,总想着到关键时刻要殊死一搏,从前她常往校场去,苏徽意的枪法是一流的,可惜她只学会些许皮毛。
这样胡乱的想着,不妨门突然被推开。这屋子的房门是歪歪垮垮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沈蔷薇往门口去看,那里黑沉沉的,冷蓝中透出一缕薄光。
一个身影缓缓朝里,她下意识的掏出枪来,手止不住的抖着,问:“是谁?”说出这一句,才发现连声音都是抖得。晃眼一看,见一个老太太颤巍巍的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碗,热腾腾的冒着烟。
沈蔷薇忙就把枪收了回去,老太太腿脚不太利索,走起路来很是费力。好容易待到近前,就将碗往前一递,沙哑着嗓子说:“喝碗热汤吧,家里没啥吃的,对付吃一口,好歹热乎热乎。”
沈蔷薇接过去,触手一片温热,她心中感动,说:“老奶奶,谢谢你。”那老太太摆摆手,行动费力的坐在椅子上,说:“看样子这雨又要下一宿咯。”她叹一声,自怀里掏出个黄铜烟袋锅,就着烛火点燃,抽了起来。
那旱烟的浓雾弥漫开来,愈发搅得沈蔷薇头脑发晕。她胃里灼烧似的,勉强喝了两口汤,只觉得胸口满满当当的,就将碗放在了床头。
那老太太见她虽然衣着不堪,但神态秀美,举止也是不俗。不由的就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跑到这穷乡僻壤来?难道外面又在闹打仗?半月前镇子里又是炮火连天的,搞得烟叶子涨了好几分钱。哎,这个乱世,是打不到头咯。”
沈蔷薇沉默着不说话,隔了半天才问:“老奶奶,这里经常有人来么?”
老太太眯着眼在木桌上磕了磕烟袋,说:“哪里有人往这穷山僻壤来?除了镇子上的商贩每月来一次,就是这里的人上山打打猎砍点柴火,家里再种上几片地,勉强过日子。”
沈蔷薇明知道此处是山坳之间,那些官匪未必会找过来,可苏苼白步步紧逼……她只觉得心被攥的紧紧的,好似烈火烹油一般,焦灼着没完没了。
她抱膝倚靠在床头,已然没什么精神,倦倦的合上眼,困意就席卷而来。身上粘腻着一层薄汗,脑中是清醒的,恍惚间听见那老太太拖着鞋子“啪啦啪啦”的走出去,搅得耳畔嗡嗡作响。她不愿意睁开眼,就只想这么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听到鸡鸣,响在岑寂的天幕,紧接着是汽车压过地面的沙沙声。她的身体蓦地一颤,竟就醒了过来,转顾窗子,见天已经微亮,正灰蒙蒙的飘着雨。
她想了想,自枕间掏出手枪来。起身快步朝外走,只是步履虚浮着,连着走了几步就没了力气。缓缓推开门,就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外面下着小雨,织出浅浅的一层网,远处是嶙峋的石壁,零星生着几株枯草。下面是一色灰败的石子路,野草长得老高,摇曳在雨中。
她将枪紧紧的握在手里,脑中纷纷杂杂,这样看着远处,好似并不害怕,余下一种坦然的心境。
只是手仍旧在抖着,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打湿,眼前也是氤氲一片,脊背挺的笔直,不敢懈怠的盯着前方。
如今已经是避无可避,她再没有了逃生的机会。脑中空白逼……她只觉得心被攥的紧紧的,好似烈火烹油一般,焦灼着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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