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7)第3/3段
“和尚,我爹问你,那两只狼你打算怎么办?”月儿问道。
“什么怎么办?”商成楞楞地说道,“狼怎么了?”
“我爹问你话咧。”月儿看出他睡意还没消退,就再说道,“那两只狼你打算怎么办?有人来买,我爹问你卖不卖。是街上的酒肆要买。上午人家就来问过,我爹看你睡着,就让他们晌午过后再来,一一他们现在就来了。”说着就朝院门口指指,那里站着两个人。
商成张着眼睛望了望,这才明白,月儿是在转述她爹的话,柳老柱在问自己怎么处理那两只狼。他想了想,就和月儿说:“都卖了吧。狼肉粗糙荤腥,调料不齐做出来也难吃一一要是能有……”说着说着他就没了声气。唉,换个时间地点,再备齐调料,这两只狼无论是烧烤烹炸,都是极好的野味,放到稍微高档点的饭馆就能卖上大价钱。
月儿倒没注意他说什么,只偏了脸和她爹说话,又招手让那两个酒肆的采买进院子,陪着他们在堂屋里讲价验货。柳老柱大约也知道自己的闺女利落能干,就没跟过去凑热闹,只架着胳膊在月儿刚才坐过的矮凳上坐了,讷讷呆笑着不说话。
商成见柳老柱的右手腕子伤处已经换作干净的白布,还有一股淡淡的药膏味,就知道他大概重新看过医生,于是没话找话地问道:“你的伤口没事了吧?”
柳老柱听他说话,赶紧在凳子上欠欠身,只笑不说话。
正和两个采买说话的月儿拧了身说:“爹,和尚问你话哩,问你手腕上的伤好点没有。”
柳老柱就欠起身来朝他连连拱手,又抚着伤口嘴里嘟嘟囔囔,商成听得云山雾罩不知所云,却不好表示自己没听懂,只能神情古怪干笑着连连点头,眼睛却不停地瞄着月儿,盼望她来给自己翻译解释。可堂屋里的生意大概也到了讨价还价的紧要关头,月儿忙得顾不上她爹和商成。
末了两个采买搁下一堆铜钱,柳老柱又给他们寻了根木棒和两根绳子,两个人抬了狼就朝外走。
商成原本还想自告奋勇地给两个采办搭把手,帮着他们把狼抬回去,可看见大丫朝他摇头示意,就打消了念头。不过这也让他满腹的疑窦一一难道说帮这点小忙都不行?是采办不会答应,还是这方风俗本来就是这样?
月儿笑吟吟地对他说:“卖了两千三百五十钱。这里还差三百三十七个钱,回头他们就送来。”说着回屋里找出块黑布,把桌上的铜钱缆一起包上,又说,“便宜他们了,那两张皮子也是好东西,连个箭眼都没有,只是毛不好,又不好打整……”接着嗔怪地瞪了商成一眼,小声道,“你还想帮他们抬?卖狼,又不是卖力气,价钱里没说到力钱,凭什么还要你给他们抬?”
商成还真是不知道竟然有这种说法。小姑娘的抢白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转了眼神看墙角的一条蚂蚁线。隔一会,突然想起个事,就问道:“他们欠着钱,都没说写张欠条?”
“不用打欠条,他们回去就把钱送来。”月儿说着白了商成一眼,笑着问道,“他们打了欠条,你就能认识?”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恭敬,咬咬嘴唇补上一句,“酒肆里的采办有谁会写字?能认几个字都能当大伙计了,会写字的至少也是个帐房先生……”
商成咂咂嘴没说话。他当然识字。不单是简体字,繁体字也不在话下,只要不是太生僻,常见的繁体字他能认也能写。不过作文章就肯定不行一一不仅作不来古文,而且中学里曾经背熟的古文名篇也没剩下多少,顶多还能记起几段名句,比如“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什么的。
柳老柱在旁边说了一句话。
月儿说:“我爹说,你是他救命恩人,本该多留你住几日,好好款待一番。可我们穷家薄业的,又怕你住不惯。县城里有座和尚庙,要是你愿意,明天一早就送你去庙里。”说着就给商成解释,“县城离这里还有六里地,看天色今天能进城却出不了城。县城里要宵禁,没有路条凭信,就是天王老子,被抓着也是二十棍……”说着就噗嗤一笑。在院墙下听她说话的大丫二丫也是掩口葫芦笑。柳老柱坐在矮凳上,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闺女,满是皱纹的瘦脸上只有慈祥和宽慰。
商成没有笑。他甚至都没听到月儿后面的半截话。对他来说,寺庙里挂单就意味着巨大的危机一一他这个假和尚在普通人扎堆的地方尚且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到了庙里还不得马上露出马脚?但是急忙间他根本想出什么合适理由来拒绝柳老柱的提议。而且他觉得,自己不能在柳老柱家长住下去一一这样太麻烦人家了,别的不说,单单只为了供养他这个假和尚,怕也要把这个家拖垮……
他心里电光火石般转着念头,却强笑着点点头:“我还是去庙里挂单吧。”说着合十念了声佛。
他话一出口,就看见月儿和柳老柱都是满脸失望的神情,连大丫二丫都低了头。
难道说自己说错话了?他马上把自己的决定审视一番。没错呀。和尚自然是要去庙里住,住在普通人家里,那象什么话?
直到天擦黑时霍十七也没有回来。众人都急得不得了,直到在县城货栈帮工的高小三替他捎回来一个口信,说是衙门有紧急公务,晚上就不回来歇了,大家才算放心。
那顿晚饭商成吃得没滋没味。清汤寡水的菜肴不合他口味倒是其次,僧人不能粘荤腥不能饮酒也不是问题,关键是饭桌上有高小三,这个货栈大伙计让他不胜其烦一一高小三总是拐弯抹角地打听毛里求斯国的棉布情况,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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