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的女人 1第1/4段
公元一千九百三十五年,中原水灾。先是滚滚浊浊的黄河水决堤而出,淹没了几十个县的田地和村庄。那一年,水灾之后,几十个县颗粒无收,瘟疫像野草样的蔓长,男女老幼的尸体横陈乡野。第二年,草青草绿,到了秋收季节,又来了一群满天满地的蝗虫。蝗虫所过之处,片草不留。多灾多难的中原,又一次背井离乡地大迁徙开始了。
男人挑着全部家当,身后随着女人,老人牵着儿孙的衣襟,他们喊爹喊娘,一路跌跌跄跄地向北方走来。
过了山海关,他们已流尽了思乡的泪水。北方寒冷的空气使这些中原父老打着长长短短的喷嚏,地冻天寒的天气,告诉他们已经进入关东的土地了。
一
流油的关东黑土地接纳了一拨又一拨中原人,他们依山傍水建起了自己的家园。这些大多来自河南和山东的迁徙者,不同的口音使他们分屯而居。河南人住在山南,山东人住在山北。刚开始,山南只有十几户河南人,山北也只有几户山东人,渐渐随着大批闯关东的中原人的到来,山南和山北的屯户渐渐地就壮大起来。他们分屯而居,泾渭分明。他们依据乡音聚集在一起,开荒种地,进山捕猎。从此,他们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
是乡音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同乡一起流落在关东的土地上,他们没啥可说的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先来的人们腾出自己的房屋接纳后来者。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到,全屯子人一起动手,挖土伐树,帮助后来者建房盖屋。有了炊烟,有了鸡啼狗叫就有了日子。有了日子就有了故事。
山北的山东屯,在那年秋天成就了一个喜事。大奎和乔麦花成亲了,那一年,大奎十八岁,乔麦花十六岁。大奎已经在山东屯里生活了两年了,乔麦花是今年刚随父亲来到了这里。大奎是一个人来到山东屯的,离开山东老家的时候,那时他们是一大家子人。有父母,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先是十岁的妹妹饿死了,母亲一路上一直在哭,为了背井离乡,为了饿死的女儿,母亲伤心欲绝,死去活来的就是哭。母亲本来就是拖着虚弱的身体上路的,一路上他们靠着吃野菜喝河水支撑着。他们想讨点吃的,可是路过的人家早已是十户九空了。剩下的一家也是饥肠辘辘,靠野菜树皮度日子。先是悲痛万分的母亲倒在了一个山坳里,父亲和大奎流着眼泪把母亲埋了,他们头也不回地上路了,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咬紧牙关,沿着同乡的足迹去闯关东。山海关已经遥遥可望,父亲却患了疟疾,父亲发冷发烧,上牙磕下牙。浑身上下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无力行走了,大奎背着父亲,奔着遥遥可望的山海关去了。还没到山海关,父亲的身体就凉了,后来就硬了,大奎放下僵硬的父亲。此时,大奎已经欲哭无泪了。
大奎只能把父亲埋在了关内,最后他只身一人来到了山东屯。同乡的男人女人接纳了他,帮他盖起了三间土屋,又分出了一块荒地。大奎幸运地活了下来。
乔麦花的经历和大奎大同小异,一家子人就她一人来到了山东屯。也是好心的同乡收留了她。也是同乡做主,成就了大奎和乔麦花这门婚事。
背井离乡的人们,难得有一次喜庆的事。大奎和乔麦花的婚事,变成了山东屯共同的喜事。他们倾其所有,拿出家里风干的腊肉,这是他们进入冬天后,猎到的果实,只有年节时他们才从房檐下,把风干的腊肉割下一块。家乡的风俗,婚丧嫁娶的少不了吹吹打打的鼓乐班子,刚刚组建起来的山东屯自然没有这样的班子。于是,一些壮年男人拿出家里的锅碗前来助兴;幸好闯到关东的大小孩娃跑前喊后;到关东才生下来的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吮着母亲的**,咿呀助兴。一时间,小小的山东屯便被热闹和喜色笼罩了。
这份热闹自然惊动了山南的河南屯,一干人等袖着手站在山坡上看热闹,先是被山东屯的娃喊:河南侉子,河南侉子。
河南屯的娃也喊:山东棒子,山东棒子。
河南人和山东人来到关东后,他们一直用这种称谓蔑视着对方,双方又没人能说出这种称谓的确切含义,在他们双方的心里一直认为这是骂人最解气的话。
刚开始是孩娃们加入到了这种对骂之中,后来男人女人也加入到了对骂的阵中,一伙山下,一伙山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份热闹给大奎和乔麦花的婚礼增添了一道喜剧色彩。最后还是于三叔出面制止了山东屯男女老幼的谩骂,这种对骂才暂告一段落。
于三叔是山东屯的创始人。他带着一家老小先在此地落脚生根的,从此便有了一家一户山东人在此落脚。于三叔在全屯人中年龄也最长,于是,一屯人的大事小情都是于三叔拿主张。大奎和乔麦花的婚事自然也是于三叔做的主。大奎和乔麦花的婚礼就是在于三叔的主持下进行的。
两位新人在于三叔的指引下,拜了天,拜了地,双方父母都不在了,于是就拜乡亲,拜过了就入洞房了。
在入洞房前,于三叔大着嗓门说:大奎、麦花你们俩听着,结婚生子天经地义,为了山东屯红红火火,你们要多生多养。
这是一句平常的话,乔麦花却羞得两颊绯红。此时的乔麦花和半年前的乔麦花相比就像脱换了个人似的。半年前的乔麦花又黑又瘦,经过关东黑土地半年的养育,乔麦花便惊人的美丽起来,脸白的让人想起牛奶,眼睛自然是又黑又亮,身材是也该凸的凸了,该凹的凹了。很多年以后,山东屯河南屯的人都在说乔麦花是百年不遇的美人。
一对新人入了洞房,围观的人们仍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仍在议论着。
男人说:麦花真俊,当了新娘就更俊了。
女人说:大奎真是有福气,娶了一个仙女。
另一个男人说:俺要是娶了麦花,整夜地不睡觉。
男人的女人就虎了脸说:你干啥,你想干啥?
男人就嬉笑道:整夜地看呗。
男人女人就都哄笑了。
大奎和麦花的新婚之夜,果然是个不眠之夜。麦花幸福的欢叫和大奎如牛的喘息声在山东屯静谧的晚上一直时断时续地响到了黎明。山东屯的男人和女人,那一夜都显得特别兴奋,他们齐心协力地配合着大奎的喘和麦花的叫,也一直折腾到很晚。这是他们来到山东屯之后最愉快的一天。
二
山东屯和河南屯的人们,刚开始并没有明显的纷争,都是从关内背井离乡逃出来的。起初两个屯子的人偶有走动,张家借李家一些针头线脑,李家和王家交流一些农事上的经验。关外毕竟不同于关内,一样的种子因气候的变化结出的果实便有了差异。
随着一批一拨的河南人和山东人的涌入,两个屯子便都增人添口,荒地开得都差不多了。经常出现山东人开出的地,被河南人种了。河南人捕到的猎物又被山东人拿走了,于是,山东人和河南人之间便有了仇隙。刚开始他们用山东棒子和河南侉子这样的语言相互谩骂,最后竟为一块荒地而大打出手。
春天的时候,张姓的山东人去种去年开出的荒地,没料到却被王姓的河南人给种了。张姓的山东人便和王姓的河南人理论,王姓河南人拒不承认这地是张姓山东人的,两人就争就吵,眼看着张姓山东人的地被外人霸占去了,气不过,讲理又不通,就和河南人动了手。周围劳作的河南人都过来帮忙,把张姓山东人暴打了一顿。
人们抬回张姓山东人时,山东屯的气氛就很压抑,他们都聚在屯中那棵老柞树下,他们一起望着主事的于三叔。于三叔吸烟袋锅子,烟火在于三叔眼前明灭着。于三叔抽了一锅子,又抽了一锅子,最后把烟袋锅子在脚底下磕了,于三叔说:河南侉子这是欺负咱们山东人哩。
众人就答:是哩。
于三叔又说:让了今天还会有明天,让来让去,以后就没有咱们山东人的地界了。这地是老天爷给的,谁先占了就是谁的,咱们山东人开出的地就是咱们山东人的,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就齐声答:是哩,不能让河南侉子蹲在咱们头顶拉屎撒尿。
于三叔就大手一挥道:把河南侉子的地平了,种上咱们山东人的种子。
众山东人一起响应,说干就干,连夜山东人集体出动,平了许多河南人和山东人接壤的地,种上了山东人的种子。
第二天,河南人又挖出了山东人的种子,种了自己的种子。河南侉子和山东棒子就都有了更大的火气,他们针锋相对,抄起农具做武器,便大打出手。
这一次,山东人伤十余人,重伤者有五六个,躺在炕上,没有三两个月是下不来地的。河南人伤者有七八个,有两个人腿折筋断,怕是这辈子也恢复不了元气了。山东人和河南人这仇便记下了。
那一次械斗,新婚不久的大奎也参加了,他受了点轻伤,手臂被河南人手里屯的人们,刚开始并没有明显的纷争,都是从关内背井离乡逃出来的。起初两个屯子的人偶有走动,张家借李家一些针头线脑,李家和王家交流一些农事上的经验。关外毕竟不同于关内,一样的种子因气候的变化结出的果实便有了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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