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 邻居第2/4段
桐叶洲实在太大了,几乎等于两个宝瓶洲的版图,何况桐叶洲也没有大骊王朝,没有绣虎崔瀺,没有一支所向披靡的无敌铁骑,更没有山上仙师与人间王朝的低眉顺眼,没有将一国律法立碑于群山之巅的壮举……
叶芸芸说道:“参加完仙都山庆典,我们就将这些鬼城走过一遍,看看有无已成气候的厉鬼将帅,试图聚拢起阴兵扰乱阳间。”
一旦成事,旧大渊王朝境内的座座鬼城,就会形成类似古战场遗址的小天地,生灵置身其中,都会被煞气潜移默化,尤其是当鬼城形成了同气连枝的格局,更是棘手,叶芸芸倒是不会埋怨书院的不作为,大伏书院在内的三座崭新书院,大战落幕后的这些年,从山长副山长、再到君子贤人,甚至是书院儒生,几乎人人都谈不上任何书斋治学,一年到头,都在外四处奔波,疲于应付,除了搜山,此外缝补旧山河,也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处处都需要书院解决隐患,而且这些年来,书院弟子,已经伤亡不少。
薛怀犹豫了一下,说道:“城中鬼物,即便凶戾,生前都是可怜可敬之辈。”
叶芸芸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只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总不能由着城内阴灵年复一年被煞气浸染,再拖延下去,即便焦头烂额的书院能够腾出手来,就只能清洗鬼城了,届时无异于一场新的屠城。”
薛怀忧心忡忡,“那些个阴灵鬼物,安置起来,十分麻烦。”
不但是桐叶洲,其实除了中土神洲,都无宗字头的鬼道门派,至多是一些个枝蔓繁复、不缺地盘的大宗,能够单独开辟出几座山头,供鬼物修行。故而如今能够做成一锤定音的壮举,除非是精通鬼道的飞升境大修士,不惜消磨自身道行,以通天手段,来此施展术法,才有希望将天地气息,由污浊转为清灵。
只可惜如今桐叶洲,已无飞升境,更别提精通鬼道的山巅修士了。
但是听闻昔年有个身份不明的修士,曾经在桐叶洲战场上突兀现身,率领一支英灵大军,阻拦蛮荒旧王座白莹麾下的一支枯骨大军。
只是看那处处断壁残垣的旧城池,即便是大白天,阳光照耀之下,依旧给人鬼气森森之感,只是有一事让叶芸芸觉得颇为奇怪,城内分明煞气极重,可是污秽之意却不重。
老妪与少女心声道:“醋醋,事先与你说好,等我们到了仙都山,即便你对那边些好感,也不管对方给出多好的条件,咱俩最多当那虚衔的客卿,别当那供奉修士。”
少女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老妪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其实最好她们还是干脆投靠了蒲山云草堂。
黄衣芸值得信赖,而且蒲山风评极好,在山上山下有口皆碑,尤其是叶芸芸的道心,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足可托付性命。
可惜她和蒲山那边,从头到尾,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裘渎总不好上杆子将自己和醋醋一并送出。
反观那个年纪轻轻便剑术通玄的青衫剑仙,虽然先前江边相遇,在茶棚内,始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但是老妪竟然完全看不透对方的心性。
再者那个仙都山,对这些煞气盘踞的鬼城,视而不见,放任不管。
对于山上修士而言,几千里路途,就是几步路就可以串门的街坊邻里了。
但是仙都山那边,既然都要建立宗门了,想必底蕴不差,这算是各扫门前雪,莫管别家瓦上霜?
却不能说那仙都山就是做错了,红尘滚滚,业障重重,修道之人洁身自好,何错之有?
只是老妪心中难免犯嘀咕,醋醋资质太好,若是仙都山那边,门风不正,来个“物尽其用”,自己到时候如何是好?
依附某个仙家山头,从来是上船容易下船难。
早年在大渎龙宫之内,裘渎身居要职,便早已见惯了同僚、山头之间与仙师之间那些云波诡谲的勾心斗角。
山中修士,名声差的,未必是一肚子坏水的歹人。
名声好的,却也可能是道貌岸然之辈,精于算计。
以醋醋的修行资质,绝不至于落个提着猪头找不着庙的下场。
莫说是黄衣芸的蒲山,可能就算是玉圭宗,都可以成为祖师堂谱牒修士,醋醋也就不是剑修,吃了大亏,不然进入神篆峰,成为宗主韦滢的嫡传弟子,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老妪绝不允许自己亲手将醋醋推入一座火坑。
实在不行,她就放低身架,不谈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大不了让醋醋更换道统,换个师父,也要帮着醋醋在蒲山草堂捞个祖师堂嫡传身份。
反正自己早就教不了她什么大道术法了,加上一虬一人,师徒双方的大道根脚,截然不同,许多蛟龙之属才可以娴熟掌控的的本命秘法,醋醋学来,难免事半功倍,虚耗光阴。人族修士,不比妖族,太过讲究一个登山早期的势如破竹。与醋醋没有师徒名分又如何,不打紧。
老妪伸手干枯手掌,轻轻拎起少女的袖子,眼神慈祥,“江湖上都说拜师如投胎,女子上山修行如嫁人,师父年岁已高,难证大道,总要帮醋醋找个好人家,才能宽心。”
在这之外,还有一桩密事,老妪没有与醋醋明说,寻常龙宫,所谓遗址,不过是沉水,
但是她所在的那座大渎龙宫,不同于那些陆地江河的龙宫,地位要更高,所以遗址开门一事,难度更大,而且极难寻觅。
只说澹澹夫人的那座渌水坑,一关门,当年不是就连火龙真人都无法强行打开禁制?
作为大渎龙宫的教习嬷嬷,类似担任皇子皇孙“教书先生”的翰林院学士之流,不同于那条昔年大渎金玉旁支的负山鱼,老妪是正统出身,简而言之,裘渎就是那把打开龙宫秘境的钥匙。
叶芸芸只字不提,老妪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对方的品行,蒲山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而那仙都山,却是那位陈剑仙前脚走,后脚便跟上了一份请帖。
老妪岂能不权衡利弊,所以打定主意,趁着宝瓶洲那条真龙尚未昭告天下,由她来收拢天下废弃龙宫,必须赶紧走一趟“家乡故国”了。
老妪自然不敢进入其中,就全部视为自家物,那也太过贪心不足了,她只会拣选其中一两成便于携带的龙宫旧藏珍宝,作为醋醋的嫁妆。
旧虞氏王朝山河,一座鬼城内,头顶有彩船掠过。
在一处残破不堪的荒废府邸内,有两位刚刚入城没多久的……梁上君子。
两人之间的横梁上,摆放了两壶酒,一碟盐水花生,一碟干炒黄豆。
寒酸书生捻起一颗花生米,高高抛起,掉入嘴里,再瞥了眼一旁的胖子,劝说道:“你赶紧下去,小心坐塌了横梁。”
胖子赌气道:“偏不,寡人龙椅都坐得,小小横梁坐不得?这家人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让寡人好似金子打造而成的屁股落座于此。”
正是钟魁与姑苏大爷。
先前去过了土地庙,再闲逛到了这边。
鬼城之内,有一点浩然气。
才让城内众多阴灵的神志,维持住一点清灵气,不至于沦为凶鬼。
应该是那个白衣少年的仙家手笔了。
胖子抓了一把黄豆,放入嘴中大嚼起来,再灌了一口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好似清水漱口一般,一股脑咽下,“钟魁,为何不与陈兄弟直说,直截了当开口,请他帮忙就是了。”
钟魁从袖中摸出那只木盒,放在膝盖上,轻轻推开盖子,里边装着一套天师斩鬼钱,“哪有一见面就请人帮忙的,心里边过意不去。”
钟魁捻起其中一枚花钱,呵了一口气,拿袖子擦拭起来,“何况创建下宗,是天大的喜庆事,我要做的那件事,换成你听了,不觉得晦气?”
胖子笑呵呵道:“是怕被拒绝,没面子吧?”
见那钟魁投来视线,胖子立即补救,“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像我这种死要面子的人,不一样在那边真情流露。”
钟魁说道:“其实就是因为明知道他会答应,而且会毫不犹豫,我才为难,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开口,什么时候开口。”
胖子喟叹一声,“理解理解,就像我见着了陈兄弟,也没有跟他开口讨要什么供奉客卿,咱哥俩就是脸皮薄,其实出门在外,顶吃亏了。”
钟魁微微皱眉,“这拨人竟敢在城内留宿,要钱不要命了?”
胖子笑道:“他们那里晓得内幕嘛,因为那个存在,只会觉得此地安稳,殊不知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这座鬼城内,约莫是怨气太重的缘故,不小心孕育出了一头吃鬼的鬼,比起一般所谓的阴宅厉鬼、遗址鬼王之流,可要凶残多了,最大问题,还是这头鬼物,就像一个天资卓绝的修道胚子,不到十年,就靠着吞食同辈,已经悄悄结金丹,而且行事极为谨慎,一直未被修士找出来,要是如今再被它吃掉一大拨阳间人,尤其是魂魄滋养的练气士和精血旺盛的纯粹武夫,再给它捞着几本鬼道秘籍,嘿,估计不用三五十年,就成气候了,再将一座鬼城炼化为自身小天地,等它白日行走无碍,随便换一副俗子皮囊,再想要找出痕迹,就大海捞针了。
不然钟魁也不会带着我姑苏大爷在此停步嘛。
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钟魁喝完一壶酒,让胖子收起菜碟,轻轻跃下,如飞鸢掠出大堂,在建筑屋脊之上蜻蜓点水,再蓦然降落身形,在一处女子闺房外的美人靠那边落座,远远看着这处府上一座书楼外的庭院内,有一伙捡漏客,总计十数人,半数正在这边挖地三尺,其余在府上搜寻地窖、枯井和夹壁密室,人人忙碌异常,其中有半吊子的练气士,也有江湖武夫,后者大多披挂甲胄,都是就近捡取,或背弓、臂弩,或悬佩一把铜钱剑,还有人背着一袋子糯米和一囊黑狗血,有修士腰系铃铛,手持照妖镜,显然是有备而来。
府门外还停着几辆独轮车,因为驴马不管如何鞭打,死活不敢入城。
挖出了七八坛银子,顿时欢声如雷。
其中一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突然说道:“可以再试着再往下挖一两丈。”
果然在一丈之下,又挖出了埋藏更多的坛子,一打开,皆是更为值钱的珠宝财物。
胖子嘿嘿笑道:“看这府邸形制,告老还乡之前,怎么都该是位列中枢的三品京官,结果就只积攒下这么点家当,真是个清官老爷,若是有幸成为寡人的爱卿,怎么都该追封一个文字头的美谥。”
院子那边,一个年约三十的貌美妇人,身材略矮小,却艳丽惊人,材质洁白,又因为她身穿束腰短打夜行衣,更显得曲线玲珑,肌肤胜雪,只见她秋波流转,嗓音娇腻道:“古丘,真有你的,今日收获,你能额外多拿一成。”
年轻人与那妇人作揖致谢。
胖子趴在美人靠栏杆上,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小声嘀咕道:“这位姐姐,真是举止烟霞外人,令寡人见之忘俗。”
府上其余人等也纷纷赶来院落这边,其中有人捧着一枚硕大的火画图葫芦,关键是还带柄,品相极好,那人与妇人笑问道:“夫人,这玩意儿,是不是你们神仙用的灵器?”
妇人瞥了眼,瞧不上,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山上灵器,没好气道:“只有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富贵门户,才会当个宝,值几个钱,你得问古丘,他是行家里手。”
年轻男子说道:“找个识货的文人雅士,兴许值个三四百两白银,但是在仙家渡口卖不出价格。”
那人便看了眼妇人,伸出一只手掌,笑嘻嘻沿着葫芦摸了摸,这才将葫芦随手丢出,重重砸在墙上。
妇人抛去一记媚眼,“死样。”
年轻男人心中惋惜不已,也不敢多说半句。
妇人神色颇为自得,自己真是半路白捡了个宝贝,年轻人不愧是昔年出身一国织造局的世家子弟,眼光极好,不然他们这次入城,只会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估计收获最少减半。
又有人提着一只大麻袋蹲在台阶底部,翻翻捡捡,让那古丘一一验明价格,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就砸碎了,他摸出一只口大沿宽的青瓷器物,粉彩荷花鹭鸶纹,不知用途,只是瞧着可能值点钱,与那年轻男人问道:“是花瓶?”
“渣斗。”
“啥玩意儿?”
“不值钱。”
台阶顶部,有个披挂甲胄的魁梧汉子坐在一张花梨交椅上,双手拄刀,脸上疤痕纵横,相貌颇为狰狞,脚踩一块落单的楠木对联,先前那个古丘说此物颇为值钱,是虞氏王朝一位前朝文坛宗师的手笔,若是成对,至少能卖个五六百两银子。汉子受不了自家妇人与这个小白脸的眉来眼去,就一脚将其踩得开裂了。
汉子看了眼天色,沉声道:“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们一伙人是今年入夏时分,来到这座旧州治所,找些从几拨谱牒仙师们嘴中漏剩下的,不料意外之喜,极为顺遂,相较于同行在其它几座鬼城的意外重重,已经交待了不少性命,他们反而至今还没有什么大的折损,城内只有一些夜中徘徊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挑选了一处州城隍庙作为栖息之地,鬼物在夜间都不敢怎么靠近。
不过半年功夫,满打满算,折算成神仙钱的话,已经挣了小一颗谷雨钱了。
钟魁瞥了眼城内一处小宅,有少女独倚桃树斜立,人面桃花。
在这冬末时节,桃花开满枝,当然不合常理。少女好像是察觉到了钟魁的视线,娇羞不已,姗姗而走,当她挑起帘子,回首破颜而笑。
钟魁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与庭院内众人喊话道:“喂,诸位,既然打道回府了,你们就干脆点,反正没少赚,直接出城各回各家了。”
庭院十数人如临大敌,剑拔弩张,都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阁楼,只看到一个文弱书生,身边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坐在椅子上的魁梧汉子,转头望向钟魁,冷笑道:“是人是鬼?”
其中一位练气士使劲摇晃铃铛,再高高举起古铜镜,借着夕阳光线,照射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古镜光亮在钟魁脸上乱晃,钟魁微微转头,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好意提醒你们城内有鬼物,早就盯上你们了,伺机而动。”
胖子翻了个白眼。
&em了,才能让寡人好似金子打造而成的屁股落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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