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 邻居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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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望向那气度儒雅的青衫男子,她咬了咬嘴唇,呦,又是个穷书生哩。

  那个丢了火画葫芦的汉子,看着美人靠那边趴着的胖子,大笑道:“年关了,还敢跑出猪圈瞎晃荡?是担心咱们这拨兄弟在城内伙食不好?”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嘛,说话怪难听的。”

  庾谨站起身,从妇人身上收回视线,“四海之内皆兄弟,出门在外,有缘碰着了,就是朋友,何必言语伤人。”

  钟魁瞥了眼胖子,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以往遇到类似事情,有自己在身边,不敢胡乱伤人,但是绝对会过过嘴瘾的。

  看来是在仙都山那边涨了记性。

  钟魁最后视线停留在那个与常人无异的“古丘”身上,以心声说道:“收手吧。”

  那小院斜倚桃树之少女,其实是头金丹境的伥鬼,而这个年轻男子,才是这座鬼城的正主。

  年轻男子抬头望向钟魁,以心声说道:“都是些该死之人,听说在你们山上,有个说法,叫神仙难求找死人。”

  钟魁摇头道:“断人生死,哪有这么简单,你如今连城隍庙都坐不稳,功德簿也翻不动,不要太过自信了。”

  年轻男子不再言语,犹豫过后,点头道:“那就带着他们出城便是。”

  钟魁笑问道:“都不先问过我的身份,再试探一下境界高低?”

  年轻人摇头道:“不用,先生是正人,不可冒犯。”

  胖子啧啧称奇道:“如此会聊天,当鬼可惜了。”

  然后胖子火烧屁股一般,蹦跳起来,“哎呦喂,陈山主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就说嘛,怎的一座鬼气森森的城池,突然就天地清明仙气缥缈了,原来是陈山主大驾光临……”

  言语之间,已经脚尖一点,两百多斤肉,轻飘飘离地,单手撑在栏杆上,灵巧跃出女子阁楼,一个庞然身躯,在庭院台阶那边落地无声。

  原来是有一袭青衫长褂,站在了那位拄刀汉子的椅背那边,低头看着那块已经被踩碎裂的楠木对联,再扫了几眼台阶下边的破碎瓷片,惋惜不已。

  有你们这么当包袱斋的?

  多打造几辆独轮车,能耗费多少工夫?

  陈平安抬起头,笑着与钟魁解释道:“刚好路过,见你们在这边,就赶过来看看了。”

  钟魁埋怨道:“有你这么闭关养伤的?”

  胖子立马不乐意了,转头与钟魁瞪眼道:“放肆!你怎么跟我陈兄弟说话呢?!”

  钟魁气笑道:“真是个大爷。”

  胖子大义凛然道:“我不帮衬自家兄弟,不然还胳膊肘拐向你这个外人?”

  陈平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提醒道:“过犹不及。火候,注意火候。”

  胖子虚心道:“陈山主不愧是老江湖,随口言语,都是千金不易的经验之谈。”

  庭院一群人如坠云雾。

  尤其是那个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纹丝不动,大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

  因为背后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衫男子,一只手轻轻抵住椅背,都不是这位六境武夫不敢动,而是试过了,根本无法动弹丝毫。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古丘”,先前在云海中俯瞰鬼城,就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不对劲,只是有钟魁在场,无须担心什么。

  抬头看向钟魁,陈平安笑道:“还好意思说庾谨是个大爷,还得我求你请你求我帮忙啊?”

  钟魁揉了揉下巴,道:“不急,等到立春过后,容我挑个日子。”

  陈平安说道:“那我就继续赶路了。”

  钟魁摆摆手。

  一袭青衫在原地凭空消失。

  彩船飞渡。

  一个下坠飘落在江水中,同时渡船缩小为一条乌篷船大小,原来是到了一处形胜之地,两山束江,崖壁险峻如刀削,依稀可见凿痕,从上游行船下水,进入峡谷内,光线骤然晦暗,如入鬼门关。又有一黑色大石在江心处突兀而起,如一尊远古山灵披黑甲涉水,在此停歇,以庞然身躯硬生生劈开江水,一分为二。故而被当地船夫舟子,视为畏途。

  薛怀笑着介绍道:“秋冬枯水时,还算稍微好些,可若是夏季水盛时节,水势跌宕,舟船快若箭矢离弦,很容易以卵击石,船毁人亡,不然就是与逆流而上的船只迎头相撞,尤其是洪涝,江水汹涌,直奔这块江心大石而去,可以挂虹,经验再老道的舟子,也不敢行船。”

  薛怀喜好游历名山大川,之前来过此地,特意挑了个洪水爆发的明月夜,老夫子脚踩一叶扁舟,被当地百姓误认为是仙人了。

  叶芸芸问道:“有此巨石屹立拦江,是水运一大障碍,当地朝廷就没有敕封水神河伯,在附近建造祠庙,帮着压水运平水脉?”

  薛怀摇头道:“别说自古就没有朝廷封正的水神祠庙,就连当地土人,都没有谁敢擅自筹建不合礼制的淫祠,说这是山神与水神老爷打架呢,建造祠庙,不管是一座还是两座,无论祭祀山神水神,好像都不合适,不过当地郡县官员,上任之初,都要来此连同公文一并投入牛马“祭水”,以求庇护。”

  叶芸芸疑惑道:“怎么瞧着与那历史上的滟滪堆有几分相像?”

  薛怀赞叹道:“还是师父博闻强识,若不是师父提起,我还真不会往滟滪堆那边靠。”

  浩然天下昔年有四大“中流砥柱”,滟滪堆就是其中之一,此外中土神洲的白帝城也有一处,以红漆榜书铭刻“龙门”二字。

  叶芸芸说道:“如果是在蒲山地界,倒是可以在大石北面开凿出一处立锥之地,供武夫堪堪立足,然后专等洪涝大水时分,可以在此递拳,打熬筋骨。”

  薛怀试探性问道:“我去跟当地朝廷聊一聊?”

  花钱买。

  自己这位师父,反正常年黄衣装束,不施脂粉,从来不喜华美衣饰,花钱一事,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

  叶芸芸转头望向老妪,“裘嬷嬷,水中可有古怪?”

  老妪笑着摇头道:“其实并无水裔怪异作祟,就是一块天外飞石,凑巧坠入江水,就此扎根了。不过好像在那江底石根处,有高人以几条铁链钉死了,大概是自己取不走,也不愿意其他仙师得利,不过这块巨石,品秩不高,炼造不出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材质特殊,极为沉重,一般术法和兵刃,很难开凿采石,容易锋刃开卷,而且铸造出来的兵器,价值一般,不划算。”

  旧虞氏王朝历史上,确实有那钦天监堪舆地师,奉命来这边有过一场勘验,得出的结果,跟裘嬷嬷的说法差不多。

  江湖上那些名头极大的神兵利器,多是由这类天外飞石铸造、炼制而成,有那百炼、千炼的差异。

  像大泉王朝的那把镇国宝刀,就是如此,只会是材质本身要高出许多。

  “所以唯一的用处,就是将其连根拔掉搬迁走,拿来当一整块的风水石,只是地仙之流的练气士,若无搬山之属的精怪、符箓甲士帮忙,也很难挪动这座小山,听闻虞氏历代皇帝都算简朴,不愿兴师动众,将其徙往京城。”

  一个修长身形落在山崖之巅,当年轻女子遥遥看到了黄衣芸一行人,她小有意外,立即御风落在岸边,轻轻挪步,刚好与那条彩船“并驾齐驱”。

  裴钱推算时间,叶芸芸也该到那墨线渡了,小师兄崔东山在出海之前,让她来这边候客,等不着也没关系,说自己相中了一块江石,大师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其搬迁到仙都山地界安置,已经跟管着这片地界的人谈好价格了。

  在渡口那边,裴钱未能见着黄衣芸,不曾想会在这边偶遇。

  裴钱抱拳打过招呼后,问道:“叶山主是相中了这块江心巨石?想要搬迁回蒲山?”

  叶芸芸笑道:“仙都山也看上了?”

  裴钱赧颜一笑。

  “离着蒲山太远,没什么想法。”

  叶芸芸说道:“你怎么搬走?”

  此地离着仙都山还有不短的路程,搬山迁峰一事,门槛很高,除非是出动搬山、撵岳之属的山怪,不然修士境界得高,需要先斩断山根,此外还要熟谙符箓、阵法一道,千里迢迢,搬山而走,拖泥带水,负担极重,而且中途很容易出现意外。

  若只是在水中迁徙巨石,船上的裘渎倒是还有些手段,可要说登岸后,就十分棘手了,即便现出那老虬真身,其实也不算轻松。

  裴钱的回答极为简明扼要,就两个字,“扛走。”

  叶芸芸笑着点头,“你忙,我们自己再逛一会儿,就会去仙都山。”

  裴钱在岸边停步。

  一条彩船如箭矢往下游而去。

  只是叶芸芸一行人转头望去。

  只见那裴钱跃入江中,几个眨眼功夫,便江水激荡,水底有闷雷震动的声响。

  片刻之后,几条铁链被女子随手捏断,她再在河床底部凿出一个大坑,双手托住整座江石,往上举起,将一座小山硬生生抛向空中,再一拳递出,将那下坠之势的巨石重新抬高百余丈,小如芥子的女子身形,来到小山一侧,御风悬停,抡圆手臂,就是一拳砸出,打得江石在云海中又向前翻滚出百余丈,身形快若奔雷,蹈虚前冲,一个脑袋歪斜,肩膀挑起小山十数丈高,女子再重新来到后方,又是一掌递出……

  就这么连人带石,一同去往仙都山了。

  老妪咽了咽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大的气力?

  莫不是一位山巅境武夫?

  资质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叶芸芸笑问道:“薛怀,还要不要与她问拳了?”

  纯粹武夫,同境皆同辈。

  那么薛怀和裴钱,各自作为叶芸芸和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在师父之前率先问拳,切磋一场,很正常。

  何况薛怀此行,很大程度就是奔着与裴钱问拳而来,想要确定自己能否扛下二十拳。

  薛怀苦笑道:“好像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裴钱如此“搬山”,除了出拳力道极沉之外,拳法当中还得蕴藉巧劲,不然一拳递出,只重不巧,很容易碎石无数。

  叶芸芸忍住笑,“支撑二十拳?”

  薛怀深呼吸一口气,“争取至少十拳!”

  在裴钱搬山途中,一袭青衫在云海中现出身形,裴钱刚转过头想要说话。

  陈平安板起脸说道:“一口纯粹真气不能坠。”

  裴钱咧嘴而笑,点点头,继续出拳,当然不会。

  陈平安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其实真正想要说的心里话,是让裴钱中途不妨偷个懒,多换几口纯粹真气,没事的。

  严师。慈父。

  就像两个身份在打架。

  既觉得裴钱能够一鼓作气,做一件事,有始有终,很好。

  可内心又希望已经长大的弟子,偶尔学一学当年小黑炭“偷奸耍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孩子在年少时百般辛苦,不就是为了长大后不那么辛苦吗?

  此间滋味之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陪着裴钱走过了百余里云海路程,陈平安终于停步说道:“师父还有点事情,自己一路上注意。”

  裴钱脱口而出道:“师父放心,不会冲撞沿途山水神灵的,遇见一些个高山,若是脚下有那城隍庙之类的,都会早早绕路的。”

  陈平安无言以对。

  是自己以前管得太严了?

  是的吧。

  裴钱身形远去,又递出一拳后,转头望去,师父竟然还站在原地,见着她转头后,笑着遥遥挥手。

  墨线渡。

  大雨滂沱,如龙君泼墨。

  也像是当年的黑炭小姑娘,拿着毛笔描字,到最后不见文字,只有墨块了。

  有一袭青衫,头戴斗笠,披挂蓑衣,男子脚步匆匆,在一处店铺外停步,摘下斗笠。

  里边的青年掌柜,正在摩挲一件白玉雕鱼化龙手把件,客人在门口甩了甩手中斗笠,笑问道:“能否借宝地避个雨。”

  青年点点头,“随意。”

  瞥了那蓑衣男子几眼,对方装模作样,打量起店铺内那些明码标价的奇巧物件,忍了片刻,青年实在懒得兜圈子,“是见我敬酒不喝,便请我喝罚酒来了?”

  由此可见,那座蒲山云草堂,也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果然这些个山上修士,就没几只好鸟。

  一洲仙府,唯独太平山修士,只需一句话,自己便愿意去那边,给啥就当啥,头衔随便给,绝无二话。

  此外玉圭宗,若是祖师堂某位上五境祖师,亲自来墨线渡请自己出山,他也勉强愿意当个客卿之类的。

  不然桐叶洲此外仙府门派,他还真没兴趣,什么山上君主金顶观、山中宰相白龙洞,根本不入本尊的法眼,眼皮子都不搭一下。

  客人笑着反问道:“掌柜何出此言?”

  青年嗤笑道:“你这位蒲山仙师,既然这么喜欢兜圈子,怎么不干脆多逛几趟墨线渡,何必在我这小铺子躲雨?”

  那客人笑道:“掌柜误会了,我不是蒲山修士。”

  青年疑惑道:“就只是来我这个小铺子买东西?”

  陈平安笑道:“倒也不全是。” 尤其是那个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纹丝不动,大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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