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龙门对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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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太象街陈府那边,还有陈缉和他身边的侍女,陈晦。曾经的主仆双方,如今的师徒两人,分别是元婴境和玉璞境。

  只是此事,除了宁姚,暂时无人知晓。

  齐狩冷不丁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平安在下一场祖师堂议事中,要求我们和泉府各自拿出一座山头,交给避暑行宫打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元婴缓缓道:“凭什么?”

  齐狩说道:“还是一个如果,如果刻字之人,正好是陈平安呢?”

  老元婴立即说道:“那就给啊。”

  虽然是刑官一脉的剑修,但是这种事情,老人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必须给。

  齐狩点点头,“理当如此。”

  水玉幸灾乐祸道:“刑官大人,要是陈平安不走了,你怎么办?”

  齐狩微笑道:“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筋骸康健,里闬乐从,君子饮酒,其乐无穷。”

  老元婴听得一头雾水,“啥玩意?”

  溥瑜笑着解释道:“出自康节先生的击壤集,皕剑仙印谱上边也有照抄,是一方印章的边款内容,底款印文是而吾独未及四方,亦是康节先生年少读书时有感而发,老邵,你与这位康节先生还是同姓,回头可以翻翻印谱。不过咱们刑官大人的意思,是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任毅笑道:“亏得隐官大人不在场,不然这会儿就要摆出一副笑眯眯的玩味表情了吧。”

  姓邵的老元婴手心摩挲着椅把手,撇嘴道:“读书人就是弯弯肠子,骂人都能骂出朵花来。”

  可陈平安要真能在城头新刻一字,老元婴都愿意去酒铺那边自罚三碗。

  反正那边的酒碗也不大。

  毕竟老元婴对那印章印谱一事,最是不以为然,这些年他没少发牢骚,整些花里花俏的,有本事你这隐官倒是去城头刻个字啊。

  喝酒一事,既想又不想。

  不想的理由很简单,老人抹不开面子。

  可仔细思量一番,老人还是希望那年轻隐官当真刻字居多。

  原本属于隐官一脉私产的躲寒行宫,如今像是成了专属于刑官一脉纯粹武夫的地盘。

  只不过这件事,双方都有默契,一个无所谓,一个也不提。

  剑气长城仅有的三个古老官职,除了隐官、刑官,其实还有祭官,只是祭官一脉早已失传。

  传闻躲寒行宫,最早就曾是祭官的衙署所在,只是隐官一脉,在萧愻手上太过瞩目,就占据了早已废弃不用的躲寒行宫,反正老大剑仙对此也没说什么,久而久之,躲寒行宫就自然而然被视为隐官一脉的私产,以至于许多不喜欢翻黄历的年轻剑修,根本就不知道家乡历史上,还曾有过什么祭官。

  躲寒行宫那帮最早的武夫胚子,当年第一拨进入此地习武练拳的孩子,都已经长大。

  作为刑官管辖的武夫一脉,如今人数总计将近百人,而且越往后,人数和势力,会越来越可观。

  一个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今天在两位教拳师傅的休息间隙,独自在那演武场上,出拳如龙,呼啸成风。

  旁边蹲着不少屁大孩子,都是年纪辈分最小的,如果说成为剑修,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不然求也求不来,那么武夫学拳要趁早,也是公认的。

  作为大师傅的郑大风,每天早晚两次来躲寒行宫教拳喂拳,各一个半时辰。

  姜匀一边出拳,一边自夸。

  “当年隐官来这边为我们几个悉心教拳,我是唯一一个沾到隐官衣衫边角的纯粹武夫,所以说我习武资质如何,你们懂了吧?”

  “其实隐官曾经私底下专程找到我,他说了,当年十人里边,就数我天赋最好,高出别人一大截,所以必须为我开个小灶,才算不浪费我的习武资质,开小灶是啥个意思,意味着什么,知道吧?”

  “看好了,我这一手空手夺白刃、可随便抓飞剑的擒拿术,就是隐官的真传,按照他家乡那边的规矩,一般情况下,是非嫡传绝不轻传的,就连那个郭竹酒都未必学会了,如今由我一拳递出,多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所以就算隐官再给我喂拳,一样得小心了……”

  演武场边缘地界,有人出声,“哦?得是怎么个小心?”

  姜匀耳尖,立马不乐意了,“哦啥哦,谁不信?站出来!”

  那人站在那边,笑答道:“我不信。”

  姜匀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偷偷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急转,想着如何补救才能逃过一劫。

  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不用补救了,来,练练手,就当我帮你开个小灶,省得没人信你。”

  姜匀小心翼翼搓手道:“隐官大人,这些年怪想你的。我可不像许恭、元造化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我每天练拳之前,都要在心中默念三声隐官大人,才会递出神意饱满的那第一拳。”

  晓之以理就算了,谁不知道二掌柜是出了名的“买卖公道、最讲道理”,那小爷我就动之以情!

  演武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

  问题是也不是那么相貌英俊、高大威猛啊。

  看上去,就是高高瘦瘦的,嗯,好像跟学塾里边的教书先生差不多。

  他真的是一位武学大宗师吗?

  郑师傅说他曾经悉心指点过隐官大人好些拳法,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吧。

  陈平安暂且放过姜匀这个小刺头,与那两个快步走来身边的外乡武夫抱拳笑道:“辛苦了。”

  一男一女,都是金身境,岁数差不多都是花甲之年,只不过面容瞧着显年轻,也就四十岁出头。

  两位武夫异口同声道:“不敢当!”

  若是在五彩天下别处,他们随便拣选一地开山立派,原本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至于为何两位跻身“炼神三境”的武学宗师,会赶来飞升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躲避山上的仇家,逃难而来。

  何况除了避暑行宫会验明身份,还有郑大风和捻芯盯着,出不了差错。

  就像之前在那武魁城,要求外乡人填写籍贯、履历,就是一种看似表面功夫的无聊事,很容易蒙混过关,但事实上,是典型的外松内紧,而且记录在册的外乡人越多,飞升城就可以越容易相互验证,一旦被发现谁动了手脚,故意瞒报身份,履历作伪,那就要去跟如今管着一座牢狱的捻芯打交道了。

  一个能让陈平安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缝衣人,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陈平安一出现,演武场这边,很快就聚拢起一拨年轻武夫,不多不少,刚好十人。

  一袭青衫长褂,侧过身,同时一个胳膊翻转,一巴掌向后,按住身后一个偷袭少年的面门,往地上一按,脑袋砸地弹三弹。

  再身形飘然转动,手拽住一记凶狠扫来的鞭腿,右手高高抬起手肘,一个猛然下坠,就是一记顶心肘,敲中那少年的心口,后者砰然摔在地上,再被陈平安脚尖一挑,少年空中翻滚十数圈,瘫软在地,几次想要挣扎起身都无果,呕血不已。

  那个名叫孙蕖的少女,一记膝撞,结果被陈平安一腿重重扫中她腰肢,孙蕖当场横飞出去,与另外一位女子武夫撞了个满怀,一起摔出去。

  顷刻间,十人围殴,相互间根本不用打招呼,配合不可谓不精巧,最后全部倒地不起,惨不忍睹。

  鼻青脸肿的姜匀坐在地上,高高抬起头,流鼻血了。

  当年的假小子,如今的大姑娘,元造化坐在地上,她一拳重重砸在地面上。

  暮蒙巷许恭揉了揉心口,呲牙咧嘴。

  姜匀,许恭,元造化。

  他们三人资质最好,学拳最快,靠着一座崭新天下的天时馈赠,姜匀得过三次武运,许恭和元造化各自得过两次。

  此外也有多人获得过一次武运馈赠。

  其实这跟宁姚的破境也有不小关系,尤其是等她真正坐稳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加上飞升城获得了某种天地眷顾,就使得躲寒行宫一脉的武夫,

  当然这些曾经的孩子,确实习武勤勉,都吃得住苦,不曾挥霍他们的自身天赋和外在机缘。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凭借某境“最强”而来的武运,相较于其他任何一座天下,都很有水分,而且水分很大。

  如果是在浩然天下,哪个门派,能够拥有将近十人,如此密集地先后获得过武运,不是自家开武运铺子的是什么?

  陈平安站在原地,微笑道:“要是那种点到即止的切磋,联手打个远游境,问题不大。”

  习武登高,急不来。

  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想要真正为飞升城分忧做事,确实还需要二三十年的打熬。

  到时候有了一两个远游境武夫,外出游历就很安稳了,都不太用得着剑修的护道。

  如果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撇开郑大风和两位教拳师傅不谈,那么一位飞升城去过战场的金丹境剑修,一人一飞剑,就可以彻底杀穿躲寒行宫。

  陈平安挪步,从近到远,将那些年轻武夫一个个拉起身,当然女子除外,隐官只需轻轻跺脚,她们便能够飘然起身。

  玉笏街的孙蕖,她有个妹妹叫孙藻,早年跟随一位名叫宋聘的金甲洲女子剑仙,离开了家乡。

  她起身后,问道:“隐官大人,孙藻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丢人现眼?”

  陈平安笑道:“她已经是观海境剑修了。”

  孙蕖点头道:“凑合吧。”

  躲寒行宫,历史上的教拳之人,先后是宁府老嬷嬷白炼霜,年轻隐官陈平安,还有个外来户的郑大风。

  其实陈平安只是偶尔去指点一番,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师父,但是躲寒行宫的孩子,哪里管这个,有事没事就拿郑师傅跟隐官大人作对比。

  陈平安走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那边,笑道:“马师傅,刘师傅,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喂拳可以出手再重一点,至于打熬筋骨的药材一事,加上一日三餐的药膳,可以适当多要一点,不用担心泉府一脉那边报账会通不过。”

  看着那位年轻隐官的和煦神色,打商量的语气,两人便有几分意外,同时还有些轻松。

  今天有了隐官大人的亲自发话,想必以后在泉府那边,就更好商量了。

  谁不知道泉府一脉的账房先生们,在挣钱这件事上,就差没有将年轻隐官尊奉为初代祖师爷了。

  躲寒行宫一脉的纯粹武夫,这些年的处境,其实颇为尴尬,一来就像是刑官一脉山头的“庶子”,不太讨喜,再者钱财一事,只进不出,虽说不至于讨人嫌,可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泉府那边倒是不会克扣半点,只说他们两人与大师傅郑大风,三位教拳的,泉府每月按例给的俸禄,一文钱不少,孩子们习武练拳打熬筋骨一切所需,也都足量分发,躲寒行宫报多少,就给多少,从无二话。

  只是一些个琐碎言语,以及某些眼神和脸色,谁都不傻,都听得见,看得明白。

  此外,躲寒行宫的习武之人,在这剑修如云的飞升城,难免会觉得自己矮人一头,说话做事,就跟着束手束脚了。

  就像那个练武资质最好的姜匀,很快就会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了,已经是躲寒行宫未来板上钉钉的中流砥柱,他若是出门在外,路上遇到了同龄人的剑修,心中岂会没有半点遗憾?

  虽说姜匀到了外边,还是一年到头咋咋呼呼的,可其实一个人说话嗓门越大,实则内心越是心虚。

  陈平安抱拳告辞,“就不耽误你们教拳了。”

  那位女子武夫问道:“陈宗师不为孩子们教教拳?”

  若是喊对方一声隐官,好像不妥当,毕竟如今的隐官是宁姚。

  既然对方是一位山巅境武夫,喊一声宗师,甚至是前辈,都不为过。

  开山立派为宗,拳更高者为师。

  他们两位外乡武夫,到底不比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虽说在此教拳多年,可因为两人极少外出走动,对剑气长城的许多独有风俗,其实只算一知半解。关于这位末代隐官的诸多传闻事迹,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就像姓刘的女子武夫,就很想不明白,为何姜匀几个,每每聊到陈隐官,都绕不过与曹慈的三场问拳,明明是三连败,还能说得那么眉飞色舞,即便是说到与郁狷夫问拳,也几乎从不谈年轻宗师的如何出拳凌厉,反而只说被郁狷夫一拳就倒,不光是姜匀,几乎所有人都乐得不行。

  陈平安摇头笑道:“不了。”

  姓马的魁梧男子,小心翼翼问道:“陈宗师返回家乡后,可曾与那曹慈再次问拳?”

  陈平安点头道:“有过一场问拳,还是输了。”

  男子倒是不奇怪,赢了曹慈才是怪事。

  女子忍不住问道:“敢问陈宗师,曹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显而易见,她是一位曹慈的仰慕者。

  陈平安说道:“跟曹慈问拳之时,他是止境归真一层。”

  女子便眼神复杂,只是很快就巧妙隐藏起来。

  陈平安知道她的心思,大概是觉得一位山巅境武夫,去与一个止境归真的曹慈问拳,有点不自量力了。

  只是陈平安也没解释什么。

  等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重新开始教拳,陈平安只是在演武场边缘驻足片刻,很快便默默离去。

  对于那两位教拳师傅而言,等到那位青衫男子一走,当下心情,大概能算是如释重负。

  躲寒行宫最早十人,都看到那个年轻隐官在离去之前,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走出大门,陈平安回头望了眼匾额,这座曾经属于祭官一脉的躲寒行宫,确实古怪。

  躲寒?躲?

  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宫,对于祭官一脉都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就像是被人故意销毁了所有记录。

  陈平安只在记录刑官一脉的秘档书页空白处,看到了一句类似批注的言语,是上任隐官萧愻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很好辨认。

  “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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