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吾为东道主(七)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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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有一个儒衫老者,走入这栋吕公祠遗址的古宅,微微皱眉,随手打散那些云雾。

  至于那三头女鬼,一拨山泽野修,与两头淫祠神灵,老人只当没看见,自顾自游历此地。

  最早的吕仙祠主殿,里边供奉的吕公神像和那些彩绘从神,皆早已不见。

  只能通过主殿的覆以歇山式琉璃顶,依稀看出当年的形制不低,大殿原本悬挂一块皇帝御笔题匾的“风雷宫”,只是没能悬挂多少年,换个朝代,自然而然就给摘掉了,好不容易由祠升宫,被打回原形不说,最后就连最先的祠庙,都未能维持下来,只剩下一座八卦亭和亭外的一块梦字碑,勉强保住了原貌,好似相依为命。

  那块梦字碑,其实暗藏玄机,镂空内里篆刻有一篇类似道诀的诗文,可即便有心人能够发现,依旧初看难解,再看更茫然。

  只说开篇“死去生来只一身,岂知谁假复谁真”一语,作何解?

  最后老人回到旧吕公祠主殿那边,从袖中捻出三炷香。

  手持香火,拜了三拜,礼敬昔年那位为自己指点迷津、有那传道之恩的纯阳道人。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愣是没有谁敢开口询问一句,就更别谈动手了。

  一个将那门外法阵和白雾迷障视若无物的老家伙,谁敢去触霉头?

  灶房那边,陆沉轻轻摇头。

  大江东去,夕阳西下,游子南来。

  道观花在,真人试问,知为谁开?

  门口的少女依旧站在原地,既不讨饶,也不

  方才一张桌子和两条长凳,好像……不是好像,就是自己长脚一般,从别处一摇一晃走来了灶房这边。

  陆沉落座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盛了一大碗米饭,再夹了一筷子冬笋,赞叹道:“滋味极好,真是绝了。”

  那个儒衫老者对那两拨人马懒得多看一眼,如同发号施令道:“全部待在原地,听候发落。”

  纯阳道人吕喦,是他的传道之人,双方虽无师徒名分,但是老书生一直将吕喦视为恩师,那么纯阳道人在这座天下的唯一一座吕公祠,某种意义上就是恩师吕喦的道场了。

  之后他来到地底下的那座密室门口,看着上边密密麻麻的符箓封条。

  老书生哑然失笑,鬼画符吗?

  他身形消散,再次凝聚,不曾破坏符箓禁制,便出现在了密室之内。

  那头一直被符箓消磨道行的鬼物,缓缓抬头,狞笑道:“找死?”

  老书生问道:“知不知道德不配位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你这等鬼祟之辈,不好好躲起来也就罢了,竟敢奢望长久窃据吕公祠?”

  不等对方回答什么,老书生已经一袖子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广场那边,幻境依旧,依旧是大殿长桥、廊下甲兵森森的祠庙场景,那位身穿紫衣官袍的肥胖大仙,如丧考妣道:“难道是观湖书院的某位君子?惨也,惨也,如此一来,咱哥俩岂不是一头撞到刀尖上去了。”

  那高瘦大仙望向那个锦衣老者,以心声怒道:“都是你惹的好事!”

  其余三头在此魇人作祟的枉死女鬼,心中倒是轻松远远多于惊恐。

  落在儒家君子手上,不过是按照书院律例责罚,该如何就如何,总好过被那两头淫祠大仙给吃了果腹,那才是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了。

  老书生来到灶房那边,看也不看那个杵在门口好似当门神的少女,只是在门口停步。

  陆沉赶紧放下筷子,转头拱手道:“西洲兄,一别多年,来,咱哥俩坐下喝酒慢慢聊。”

  在浩然天下和藕花福地的两世,眼前这位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都姓卢,一样是字西洲。

  彩舟载离愁,吹梦到西洲。

  祠庙外,青同只觉得陈平安就坐在这边钓鱼,哪怕撇开“守株待兔”等待陆沉一事,好像也可以就这么坐到地老天荒啊。

  青同便忍不住问道:“不管是修道之人,还是纯粹武夫,学那俗子临水钓鱼,这种事又有什么意思?”

  关键是陈平安直到现在,也没钓上来一条鱼啊。

  “对汾河神祠的那位庙祝来说,这口池塘,就只是池塘。”

  陈平安一手持竿,一手指了指水池,说道:“可是对老观主和你来说,这口池塘是什么?就是桐叶洲了。所以你们并不在乎里边几条游鱼是大是小,是生是死。池塘里的游鱼,反正跑不掉。就算有那鱼跃龙门之流的大修士,也像是那祠庙门口槐树的落叶,相信总有叶落归根的一天。”

  青同又开始头疼,立即转移话题,眼神幽幽,“这些个四处流窜的淫祠神灵,又如何叶落归根?”

  陈平安说道:“那你如果将整座天下视为一口池塘呢?”

  青同无言以对。

  陈平安却笑道:“有些问题,不用多想,浅尝辄止就行了,就像那古人作诗忌讳十月寒一事。”

  青同倒是听懂了这诗家避讳的“十月寒”,一时间竟然颇为欣喜,终于不再一头雾水,不容易啊。

  陈平安问道:“在万年之前,如果没有那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你的最终追求,会是什么?”

  青同靠着椅背,摘了头顶幂篱,当做扇子轻轻晃动,说道:“还是不敢奢望能够登顶飞升台,怕死,那么多天资卓绝的地仙,都在那条道路上化作灰烬,说没就没了。我这种出身不好的,好不容易才开窍炼形,修行一事何等艰难,处处都是关隘,其他修士可能就是一两个念头的事情,我却要深思熟虑个几百年,当然会比小陌、仰止他们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机缘,一件壮举都不敢做,半点意气用事都不敢。”

  “在那段天地有别的漫长岁月里,好像是从第一位道士那边,开始传下一个说法,上士闻道,勤而行之。说得就是天下十豪以及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道士,比如托月山大祖,碧霄洞洞主,妖族剑修白景,小陌,那颗金丹的旧主人,等等。中士得道,升为天官,位列仙班。是说通过走上那两座分别管着男子地仙与女子地仙的飞升台,成为古天庭的崭新神灵。下士得道,陆地神仙,驻地长年。就是我这种资质鲁钝的练气士,心中的最终追求了。”

  远古练气士修炼得道,在诸多举形升虚的“飞升”的大道气象当中,类似修士金丹的品秩,是有高下之分的。

  最早的白日飞升当中,又有分出霞举,乘龙,跨鸾,骑鹤和化虹等十数种。之后又有拔宅飞升者,与合宅飞升等,再往后,就有鬼仙之流在夜幕中的诸多遗蜕飞升。

  青同说完之后,发现陈平安好像置若罔闻,心境始终古井不波,青同便觉得有些无趣,不去看那画卷,瞥了眼岸边那只空荡荡的鱼篓,问道:“就这难钓上鱼?是鱼饵不对,还是你钓技不行?”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确实不怎么擅长钓鱼,我这辈子比较擅长一事,除非快饿死了,否则不吃鱼饵不咬钩。”

  身在一条光阴长河之中,很难不被岸边人当成鱼来钓。

  青同又问道:“你是怎么确定,陆掌教一定会与去那座吕公祠遗址?”

  陈平安神色淡然,反问道:“吕公祠遗址?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同愣了愣,反复思量,仍是打破脑袋都不明白陈平安为何会有此说。

  他们身后那座汾河神祠,库房里边可还藏着那块御赐风雷宫匾额,而城内鬼宅那边的八卦亭和梦字碑,还有那本千年牡丹成精的少女,与她的那位“老相好”,出身神诰宗旁支的道士钱同玄,道号“龙尾”,还有被神诰宗独门符箓镇压在密室内的那头金丹鬼物……不都证明那座宅邸,是吕公祠遗址所在?

  陈平安笑道:“既是一场守株待兔,更是瓮中捉鳖罢了。”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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