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入v章 (修)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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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概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还未长到十岁,就被至亲杀死炼化了。

  他的手脚还是小小的,眼瞳呆滞腐烂,讷讷地立在哥哥身边,茫然地一动不动。

  慕子翎安静地注视着他,看着这个小孩,就像注视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倘若他没有撑过那十天十夜,没有遇见过秦绎,恐怕自己的下场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吧?

  慕子翎蹲下身,与那小鬼视线平齐地对视。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在孩童腐烂发黑的脸上摸了摸。

  他不由自主地将它拥入怀中,尽管慕子翎的怀抱也同样冰冷,但他依然将这没有温度的胸口赠予出去

  试图传递给这早夭的孩童一些在活着时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远远看上去,就像两只伤痕累累的兽在互相舔舐伤痕一般。

  然而,令人根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慕子翎轻轻拥抱了那名小鬼的瞬间,那只讷然怔愣的孩童,竟然蓦然贯穿了慕子翎的胸膛!

  他的左手从慕子翎胸口穿过,细而瘦的一只小手,沾满了慕子翎的血。

  在空气中轻轻蜷了蜷。

  慕子翎在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只感到心口一片寒冷,缓缓从口鼻呛出一口血。

  他喘息着跪倒在地,身体不由自主朝那只小鬼降靠去,就好像头颅支撑不住了般抵在了它肩上。

  周遭阴魂蓦然狂嚎,所有鬼兵瞬时尖叫着朝慕子翎赶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阿朱从慕子翎的袖中爬出,一口咬掉了小鬼降的眼珠,甚至盘掉了它的整个头颅

  可是那只无头的小鬼降依然“噗”地一声,轻轻收回了手,和慕子翎一起倒落在地上。

  慕子翎的白衣上满是血迹,他出神地望着暗沉的天色,耳边是战场厮杀的呐喊。

  起初他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但随即那神情就飞纵而去,变成了失血过多的茫然和费解。

  太讽刺了

  他想,每一个他想拥抱的人,都是这样想方设法地要他的命。

  这个至死都效忠于云燕的小鬼降,堕神阙,云燕血脉

  耳边所有声音消失之前,慕子翎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秦绎不顾一切地砍杀着挡在面前的人,疯狂地朝他跑来。

  他原本想欣赏一下秦绎毫无君子风范的罕见模样,可惜没有成功,很快就沉沉闭上了眼。

  二十二

  “撤退,撤退!!”

  秦绎赶到慕子翎身边的时候,慕子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的唇苍白冰冷,脸上毫无血色,秦绎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

  上马的时候,秦绎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发抖

  他从来没有见过慕子翎的白袍上沾这么多血。

  他从前屠城、杀千万人,都没有让一滴血溅上自己的白衣,而今却不知人事地双目紧闭着,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

  秦绎抱过慕子翎的那只手全湿了,黏腻地沾着血,几乎连缰绳都握不住。

  这场原本胜利在望的战役,秦绎不得不紧急退兵,只带着慕子翎一路拼杀,回到军营。

  “来人,所有人都出去,让大夫进来!”

  秦绎抱着慕子翎跨进寝房,连铠甲也未脱,带着满身的血污吼道:“打干净的清水进来!”

  他自己的肩臂上也中了一箭,秦绎却只草草将箭拔了,连伤口也没包扎。

  “王上您,您的手”

  进来的医丞瑟瑟嗫嚅:“臣先替您处理了伤口”

  然而秦绎眉头紧蹙,一面躬身替慕子翎撕开外衣,一面大怒道:

  “他快死了你看不到吗!?”

  医丞简直快要被他猛然的怒斥吓得跪下,慌忙凑上前来,帮助秦绎一起查看伤口。

  慕子翎的外衣已经全被血浸透了,不知道伤口在哪里,只能小心翼翼将衣服一点点剪开。

  秦绎看到搁在床头的那柄小剪刀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怔愣

  昨夜,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和慕子翎在这里反唇相讥,亲密无间又互相试探。

  他想方设法地弄到了慕子翎的三寸乌发。

  而今慕子翎却已经躺在这里,呼吸微弱地濒临死亡了。

  当最后一层里衣剪开时,围在周遭的医丞都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慕子翎整个胸腔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像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伤口,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且泛着腐烂的黑色。

  “这是巫蛊之术,王上。”

  医丞道:“真是好厉害的毒。”

  “孤看得见。”

  秦绎说:“孤要知道的是怎么解!”

  医丞额头直直冒汗:“这似乎无解。“

  “伤处太大,即便没有蛊毒,慕公子恐怕也难以活命。更不提还有巫蛊之术,臣无能为力啊。”

  “”

  秦绎走到慕子翎床边,慕子翎面色雪白如纸。

  从前艳丽而阴郁的眉目都沉寂了下去,凌厉的气质收敛了,只剩下种重伤无助的脆弱感。

  他这样昏迷的时候,和睡着很像,都显出一种真正和年龄相符的乖顺和柔软。

  甚至瞧上去有些稚气。

  “试你们一切能试的方法。”

  良久,秦绎喉咙微微动了动,哑声说:“孤不想说太重的话。但慕子翎现在绝不能死如果你们留不住他,孤也许会叫你们付出你们绝不想承受的代价,明白么?”

  医官两股战战,跪地俯首:“是。”

  秦绎缓缓坐到床头,一面轻轻试了试慕子翎的鼻息,一面木然地看着医丞们对他施救。

  为什么会受伤?

  秦绎想,这个人不是一向自诩最了解巫蛊降头吗?怎么会糊涂到靠那只小鬼降如此近距离的地步!

  他有些疲惫地解下了头盔,搁在膝盖上,感觉浮生梦幻,世事真是一场梦。

  昨天还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今日竟就这样垂死于旦夕了。

  看着此时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的慕子翎,秦绎感到种毫无由来的心口钝痛。

  他们从来没有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的时候,但此刻秦绎却觉得难过,仿佛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将永远失去。

  “王上,臣等需要商讨片刻。”

  医丞们试了许久,都未能给慕子翎止住血,只得硬着头皮来朝秦绎请求。

  “也许还需要施针。”

  秦绎疲惫地点点头,允了他们:“不惜任何办法,只要能保住他。”

  慕子翎的体温正在不断下降,身体越来越凉,医官们扎进他穴位的银针,乍一碰到,就全变黑了。

  饶是秦绎不懂医,也明白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医官们见状均顿了顿,看过秦绎一眼,以一种秦绎听不太清的声音凑到了一处,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下一步对策。

  秦绎摸了摸慕子翎的手,凉浸浸的,有一点微微的汗,但很柔软。

  秦绎碰过之后,就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像在回忆什么,反复蜷缩又松开,有点出神微怔。

  老头子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儿,没什么结论,倒是慕子翎伤口处的纱布越染越红,一团殷红的颜色,还在不住往外扩大。

  “你们要商量,就拿到外头去商量。”

  秦绎听着他们时高时低的争论声,总算厌倦了,揉着眉头道:“不要在孤面前吵。”

  医丞们一怔,而后结垂眉顺眼应“是”,倒退着离开了。

  阿朱还盘在慕子翎的脖颈上。这条冷血畜生好像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一直不住用冰冷的蛇头去蹭慕子翎的脸颊。

  然而这次,慕子翎一点也没有回应它。

  慕子翎站在黑暗中,一片浑浑噩噩。

  他好像在一条溪水附近,木然地顺着那条溪流一直往前走。

  两侧的山是黑色的,溪水浊黄,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见“汩汩”的水流声。

  慕子翎心里似糊涂又似清醒,他好像隐隐约约知道,这里就是黄泉。

  倘若一直跟着黄泉的溪水走,就将前行到无间,那是一片一望无际却死气沉沉的海。

  所有黄泉的水都将汇入无间海,怨魂厉鬼也都栖息其中,除了冥帝的时间画舫,任何东西都不能漂浮其上。

  一旦走入无间之海,就算此生已经了结,即将投往来世了。

  他静默地朝那里走去,一路以来,也从未有人叫过他的名字。

  如果有家人好友挽留,他们的哭泣声也会传到黄泉的。

  慕子翎无动于衷地想,可惜阿朱不会人语,不然他肯定也可以收到哀哭和挽留。

  这一生的过往都像走马灯,静静在他脑海中流淌而过。

  从儿时的寄人篱下,到江州的惊鸿一瞥,再到弑父杀兄宫变夺位,沦入梁成王宫的俘虏禁脔

  慕子翎漠然回看,要说有什么意难平,只有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只小鬼降手上。

  而且还是他自己将那小鬼拥入怀中的。

  真是笑话。

  他不惜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做尽这世间脏事恶事,只为斩尽云燕血脉,好使世上再也不会有“公子隐”。

  可谁知道背离云燕的从来只有他,不肯安安分分为云燕奉献牺牲的也只有他,除了他慕子翎,多得是忠心耿耿抱着慕子翎跨进寝房,连铠甲也未脱,带着满身的血污吼道:“打干净的清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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