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陈年往事第2/2段
丹丹泪珠儿登时又滚落下来了，抹着眼泪呜呜说道：“不、不知道！娘子不见了，我方寸大乱，一时也没有留意阿碧，眼下她也不见了，是否也被坏人劫持？全是我的错，怪我今早偷懒，若不是娘子令阿碧去寻我，又怎会一人落单身陷险境？”
高耸的朱红宫墙冷眼旁观，阿碧提着裙摆奔跑在幽深沉寂的宫道上。发髻早已散落，眼下她披头散发，汗水涔涔，是八岁以后从未有过的失仪，曾经她多痛恨自己蓬头垢面的形象？然而眼下全然顾不上。
快一点，还要再跑快一点。阿碧心中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惶惶地想，那位柔弱的小娘子如今情况如何了？不知道有没有受苦？菩萨保佑！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想她活到现在的二十岁，从来没有人像九娘子这样爱惜过她的性命。穷人命如草芥，她从小便深有体会。
她自幼父母双亡，无人抚养，只好做乞儿，吃百家饭。天可怜见，每日残羹泔水，竟也让她长到八岁。那时她听人玩笑说“想要钱？怎不到妓院去？那里可是善堂，专门收留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她信以为真，只恨这样好的去处，自己知道的太晚，于是抱着狂喜的心情攥着又脏又破的衣角羞答答地站在了留仙馆前，那是当时京城最大的妓院。可惜她生得面黄肌瘦，一头杂草般的枯黄头发，饥鼠似的饿得发光的眼珠子，这副形容，连老鸨也瞧不上她，令护院将她赶得远远的，以免她坏了妓院财运。
她瘦弱的小身板挨了好几下拳脚，眼泪就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疼痛扑簌簌落下，她不懂为何挨了这顿打，只好惶惶地缩在街角。有两位戴方巾的儒生走过，她忙抽抽噎噎地压抑住哭声，唯恐惊扰了人家，便听他们说白家胡同的孟家今日有喜，大摆筵席，大家都可去吃。她听得心中一动，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悄悄地跟了上去。
熟料才到胡同口，便又有人来赶她，“去去！也不看这是什么地儿，主人家有喜，你一个乞儿竟敢来败兴”，她才又惊惶地发觉了，适才那位儒生口中的大家，并不包含她这孤苦伶仃人见人嫌的小乞儿，乞丐不是“大家”中的一员。正慌张地要逃走，突听一个小姑娘清脆幼稚的声音喊道：“停手！你为什么打人？”
揪着她的力道立时松懈了，她仓皇又畏惧，隐约觉得自己或许得救了，怯怯地转过脖子去看，只看见一个面人儿似的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很好看。
小姑娘似乎有些生气，瞪着大眼睛转向身边的少年告状道：“四哥！这个人不好，打小孩子，我不喜欢他！”
少年含笑答应，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脊背，随后挥一挥手，揪着她的那人便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少年和小姑娘还在打量她，在穿着那样好看的人儿面前，她窘迫地并紧脚，低着头，驼背塌肩，又听那小姑娘惆怅道：“原来还是个驼背儿，四哥，他好可怜，我们给他点钱好不好？”
少年却道：“不可。人生在勤，不索何获？生为男子，更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倘若就此养成了他妄想不劳而获的陋习，岂不耽误了他此生？”
她听了，明白他们是将瘦小的自己认作了男孩，嘴巴张了张，到底不敢解释。兄妹俩商量了小片刻，终于决定让她到厨房帮工。
这个决定让阿碧如获新生。孟府的一口饭养大了她，她因伶俐得了三太太青眼，在三太太身边伺候，从前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也长成大姑娘了，她时常见到她，却不敢说破自己就是当初那个胆怯瘦弱的小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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