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母亲第1/2段
高朗从没想过自己的妈妈有一天是会死的。
坐在从江州回老家的车上,他的眼睛干干的,酸涩发胀。
已经十二年了。
他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回过家乡,没见过母亲了。
家的记忆,对他来说还停留在大学时代,寒暑假回家时,那个烟雾缭绕又挤满了香客的屋子。
那里有他所厌恶的东西,那里也有他深爱的人,那里是他的原生家庭,也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列车飞驰,高朗看似平静地望着窗外。
明亮的窗子上,映出他俊朗斯文的侧脸,融合了窗外的风景。他的耳机里,《咏叹调》无限循环着,将他与整个车厢隔绝起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阿朗……阿朗……”耳畔是母亲柔声的呼唤。
这呼唤声初时很轻,渐渐地却越来越响,到后来简直振聋发聩,让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它来自他的童年,来自他的记忆,也来自他的潜意识。高朗被这声音折磨得几乎不能呼吸。他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依稀看见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朝着自己微笑。
她的脸色青白,嘴上干裂出许多道口子,头发蓬乱,像枯草似的扎着,整个人萧索极了!
“阿朗……来!”她对着他轻轻抬手,像小时候等在学校门前接他放学时那样,穿着她那件粗布短上衣。
她的手心里,还隐隐约约攥着一张发白的糖纸。
这让他没由来的脸上发麻,四肢不自觉地痉挛,像中了邪一样惊恐!
也许是为了自救,他突然神经质地倾身向前,撕开椅背上夹着的垃圾纸袋,一把套住自己的口鼻,努力朝里呼气吐气,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要窒息一般!
好半天,他才渐渐和缓下来,手一软,握着袋子一起滑落下来,掉在自己的腿上。
“阿朗,母子之间没什么是不可以沟通的。你应该正视你的心结。”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欧阳院长的一句话:“心理得了感冒,就要及时的治疗,拖着不治,放任的结果必定是引起更严重的问题……”
这话让他不由对着手里皱巴巴的垃圾纸袋苦笑——如果一切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终于,两个小时后,他穿过了医院那根充满来苏水味道的走廊,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
在进去之前,他已经和医生谈过。
母亲是胰腺癌,已经是末期。因为拖得太久,除了等死,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你来了……”母亲一看见他,就虚弱地开口,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伸出枯瘦的手,说:“阿朗,你走得近些,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妈。”高朗没有把自己的手给她。他站在床尾望着她,突然觉得陌生。
眼前的这个人,腹部高高的鼓胀着,四肢却瘦成了皮包骨,盖在被子下的腿,看起来深深地凹陷下去,消失了一般!
她的眼球是黄绿色的。周身的皮肤,无不泛出一种发黄的颜色来。他知道,那是肝转移后的黄疸。
这还是他那个上山能打虎,下地能插秧的母和医生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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