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悟道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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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相道:“心即理,此一言,对我而言,像是……突然是有人给了我一把钥匙,可钥匙打开了门之后是什么,我没想明白,却是觉得……像是……像是……”

  曾棨意味深长地看了杨相一言:“像是什么?”

  周述大怒,道:“杨贤弟,你也入魔了吗?这根本就是胡话,简直就是可笑。”

  杨相苦笑:“什么叫胡话,此言足以令人深思,能说出此言之人,必定会天下一等一的高士,真是令人向往,若是能追随此人,穷究这根本之理……”

  周孟奇皱眉道:“杨相……”

  他已经不客气了,直呼其名:“你莫忘了,你从前读的什么书。”

  “四书五经。”

  “你学的是程朱理学!”

  杨相道:”程朱之前,难道就没有儒学吗?程朱之后,难道儒学只有程朱吗?“

  这一番话,直接让周述和周孟奇二人破防。

  可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此等妖言惑众之言,于是,周述站起来,冷笑道:“好好好,我万万没想到,我竟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这酒,今儿是没法喝了,我有事,告辞。”

  周孟奇也站起来道:“子非吾友也,割袍断义吧!”

  二人气咻咻,大气凛然的样子。

  曾棨一直轻皱眉头,想说点什么。

  杨相却已起身:“还是我走吧,免得搅了二位兄台的雅兴。”

  说罢,转身即走。

  …………

  张安世觉得世道变了。

  有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身边蔓延。

  这种不安,是物理意义的。

  他去茶肆喝茶,带着京城三凶。

  隔壁桌上,几个读书人本是高兴地喝着茶水。

  其中一人突然道:“我若知道此人是谁,我必杀他。”

  张安世打了个寒颤。

  另一人道:“此人所提倡的,莫不是灭义理而倡人欲?邓兄,我若知道此人,也与你同去,非杀此贼不可。”

  张安世连忙和朱勇坐近了一些。

  另一边,隔壁座的两个读书人却站了起来,怒道:“尔等不过是鹦鹉学舌之辈,哪里懂什么学问?那位大贤正是因为天下腐儒多,这才有此令人发聩之言!这样的大贤人,我若是遇到,便是死也无憾了。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便做他门下走狗,也甘之如饴。”

  此前要杀人的读书人勃然大怒,站起来便骂:“竖子!”

  此后那要做门下走狗之人冷笑:“文贼!”

  于是,有人抄起桌上的茶盏便开始砸人。

  又有人搬起了椅子还击。

  一时之间,椅子、灯架、茶盅、碟子乱飞。

  张安世脖子一缩,浑身抖了一下,便立即道:“走走走,快跑。”

  丘松毫无惧色,只面无表情地道:“我炸死他们。”

  朱勇和张軏二人,眼疾手快地拖了丘松便跑。

  只有那茶肆的店小二带着哭腔:“你们不要再打啦……啊呀……我的眼睛!”

  …………

  这种事,几乎已经成了京城的常态了。

  张安世已经无法理喻这些人,为啥火气这么大。

  当然,也少不得听到有人议论:“不知那位大贤人是谁,真盼见一见,若能得他一分半点的指教,此生无憾。”之类的话。

  张安世有一种过街老鼠的感觉,他偷偷地去瞧了杨士奇。

  见着杨士奇的时候,却见杨士奇比上回所见更憔悴了,一脸呆滞的样子,口里含含糊糊地道着:“理若是天道,那么心也即天道,可千千万万人之心,莫不也是天道吗?那么天道,岂不有千千万万种?若如此,义理何存?”

  张安世无语地看着杨士奇,他没想到杨士奇中毒如此之深,前些日子还只是失魂落魄,但精神还是正常的,怎么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杨侍讲,杨侍讲,我给你带了一只烤鸭来,你吃不吃?”

  杨士奇依旧在低头思索:“不对,不对,陆象山也有此等的言论,可不对,他认为心即是万物的本源,他的言论,与心即理差不多,可知行合一呢?这如何解释知行合一?”

  张安世道:“你不吃,我就吃啦。”

  杨士奇抱着头,叹口气:“那么什么是知行合一,不对,这与陆象山的言论完全不同……”

  张安世当他的面,撕下一个鸭腿,吧唧吧唧的吃。

  可惜连鸭腿骨头都要啃干净了,杨士奇还是不闻不问。

  这下糟了,这病确实不轻啊,连吃喝都不在乎了。

  杨士奇道:“心若是理,万千人心即万千个理,这说不通……”

  张安世看他这个样子,终究急了,道:“若是世间只有一种心呢,万千人的心是为同心?”

  杨士奇这一回倒把张安世的话听进去了,只见身躯一震,便瞪大了眼睛道:“什么,同心?同心……同心……什么是同心?”

  张安世其实也所知不多,只好磕磕巴巴地道:“所谓的同心,其实就是人人都有的东西,与生俱来的,它发之于亲则为孝,发之于君则为忠,发之于朋友则为信。人人都有这等善念,是为同心。”

  杨士奇突然眼睛一亮:“对对对,若心是如此,那么就说的通了,心即理,所谓的理,终究还是逃不过义理,即忠孝信也。可是……可是……知行合一何解?”

  张安世便又道:“既然你本心里已有了义理,千千万万的人都是有此同心,那么……人为什么还要去追求所谓的义理?义理你已有了啊,何须去存天理,而灭人欲?所以,我想,当你既心中油然而有了义理,所以就不能学从前那些腐儒那样,去格物穷理,一个人,已经有了义理,为什么还要每天去追求所谓的大道理呢?”

  杨士奇惊叹道:“对对对,然后呢,然后呢?”

  张安世只好挠头道:“我其实也不甚懂。”

  啪嗒一下,杨士奇跪下了,扯着张安世的袖摆道:“请……请说下去。”

  张安世来这世上,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朱棣那吊毛……不,哪怕当着陛下的面,他也敢称他一句老兄。

  唯独怕的就是这等魔怔的人,我靠,说不定人家真的能拎出一把菜刀来。

  张安世只好又磕磕巴巴地道:“然后很简单呀,你心里有了义理,就不要浪费时间去追求所谓的义理,而是应该把人人同有的义理之心发散于外,付诸实践。”

  杨士奇浑身颤栗:“懂了,懂了,原来……原来我已经有了天理,那么为什么还要孜孜不倦的去格物致知呢?既然无需格物致知,无需再去追求义理,那么……诚如圣人所言,君子讷于言、敏于行那般,我该去实践心中的义理,是匡扶天下也好,是齐家治国也罢,哪怕只是给街上的乞丐施舍一口吃食,见了井口即将坠井的孩子去将他抱起,这些……便都是知行合一?”

  张安世道:“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吧?”

  “天哪,我明白啦,我终于明白啦。”杨士奇手舞起来,依旧还跪在张安世的脚下,张安世想跑开,他一下子又将张安世的腿抱住:“先生大才,受我一拜。”

  张安世连忙道:“别,别,我也是听人说的。”

  “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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