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 40 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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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鹤庭微忖摇头,“殿下慈悲心肠,保下了一条命,若交到臣手里,人只怕活不成了。且此人用处不大,左右不了大局。臣已了解其事,必在陛下大婚前将叛王一党料理干净,此事交臣,殿下放心。”

  有他这句话,宣明珠的心一下落回原位。

  与梅鹤庭商谈公务,真是一宗儿轻巧事,甚至是一种享受,他呈上的结卷,绝不会令人失望。

  天塌地坼的事落在他口中,语气依旧稀松平常,仿佛山在面前,便搬了这山,海阻去路,便填了这海,无甚为难。

  “好。”宣明珠指头悠哉地在椅座上敲了两敲,说实话,昨日初闻此事,她除了震惊与兴奋,隐隐也有种独拳打虎的紧张,现在有他接手,余事她都放心交他,朝堂上的明刀暗箭,用不着她打头阵往前冲。

  钓出这条老蛟,她总归对得起先帝的临终托孤了。

  “不过你今日来我行宫……”

  梅鹤庭知长公主的担忧,淡然应道,“前驸马苦追长公主不得,在上京不是什么新鲜事,一时头脑发昏,也是有的。这淌水越浑,别人便越摸不准真假,不碍的。”

  瞧瞧,都会自己拿自己打趣了,可见话说开了,也没什么过不去的苦大仇深。宣明珠会意微笑。

  那笑是上峰对于下属嘉勉式的微笑,而非一人梳头、一人娇笑的家常温馨。梅鹤庭的目光蜻蜓点水,掠过她耳廓边垂下的一缕鬓丝,手指动了动,却是起身,行揖,浑无破绽地告辞。

  从前,他不会将公事带回后宅与她谈论,如今见她一面,能说的只有公事。

  此刻,公事也已说尽。

  今后怕连这样的机会也少有了。

  他没有提起自己去过隆安寺,提不提的,结果没有两样。方才在殿门外,他听见屋里人轻松的娇声笑语,那是她在他面前,端守着戒备不会出现的姿态。

  自打走出隆安寺的那一刻,梅鹤庭便明白了——只要他还出现在宣明珠面前,她便会想起以往,便会不舒心。

  这是一个死结。

  他弥补不了所有,至少,可让她今后开心点。

  寻药之事自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只不过,还是别对她说了吧。

  他不能再犯错了。

  否则,连这点仅有的信任也会被收回。

  “臣,”梅鹤庭颔首,水光隐潋的眸埋得很低,喉咙轻滚,那嗓音便又平稳如初,“这便告退。”

  宣明珠打个呵欠点头,没有留他。

  梅鹤庭退前,将地上那缕断发纳在袖中,说公主爱洁,我为公主收去。

  这莫名的举动让宣明珠哭笑不得,心想见不得地上有落发的一向是他吧,在本宫的地盘上,还这么眼里容不下沙子的。

  不过今日的整体收获已经很叫她满意了,且随他去。

  返身走到殿门处,又经过那枚避子丸,男人停顿步履。

  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话:“龙王夜游,臣听说了……宝鸦定是很开心。”

  宣明珠愣了愣,反应过来,随口道:“夜明珠不算难找,不应季的萤火虫倒难抓些,不单是为宝丫头,我也觉着怪有意思的。你……这会子可想去瞧瞧孩子们?”

  梅鹤庭没转头,脸面向上轻仰一下,可能方才说多了话,嗓音微哑,“今日事急。待过两日,臣想带他们到城中游逛,殿下可否应准?”

  “这是自然的,”宣明珠看着那道逆光的背影,“梅卿是他们父亲,抽空多陪陪他们,本宫才高兴。不过卿家自己也要惜身,陛下那头还需尔尽心辅佐。”

  “好。”

  他是父亲,自然为子惜身。

  他是卿家,自当遵主之命。

  许是阳光太炙了吧,晒得喉咙都沙哑发疼。好在那腰板子依旧笔挺,利落的玄衣玄裳带起一阵凉风,不食人间烟火,下了逶迤阶梯。

  宣明珠闲闲踱到窗边,瞧着那颀长的黑影走远,忽然错觉,半个来月不见,这人好像又长高了几分似的。

  再一想,哦,他都二十四了,应该不会长个子了。

  宣明珠自笑一声,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大抵,她没对梅长生说过吧,他在她心中最美好的样子,不是琼林宴上,不是洞房烛下,而是那个明明有洁癖却将自己淋了一身墨水的少年郎。

  少年在昨日。

  梅鹤庭走出行宫,沿山道继续向下。

  他从袖中摸出那截断发,与贴身藏放的一根红绳匝匝缠绕在一起,勒得虎口生疼,仍是不放手。

  ——“夫君替我画眉,我为夫君梳头吧。”

  ——“梳个白发齐眉吗?”

  ——“哎呀呀不得了,本宫的小探花郎学会调笑了,不行,这我可得取笔仔细录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不会有人再唤他一声小探花郎。

  她的青丝黛眉,再也轮不着他来碰。

  “公子。”

  等在山石旁的姜瑾见了梅鹤庭下来,在那张静如平湖的脸上观察再三,也寻不出一丝喜怒形色,小声问:“可见着殿下吗?”

  “见到了。”

  姜瑾咽了口唾沫又问:“公子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梅鹤庭脸上浮现一个清致的笑容,“飞隼回洛阳,着紧办正事。”

  姜瑾应了一声,当先向新腾出来的刺史府方向引路。

  梅鹤庭脚步轻悠跟在后头,面含微笑,松开指甲紧抠的左手,满掌鲜血淋漓。

  【二更】

  当夜,一只黑色鹰隼如一支疾箭飞掠过上京的夜空,飞入宫城,栖在紫微宫金黄琉璃的飞檐鸱吻。

  黄福全持拂尘匆匆入殿,将一封卷起的信帛呈在灯下的御案上。

  并于皇帝耳边低语,早前留意的那几个暗桩已经除去。

  宣长赐点头,看过汝州来的秘信,按信中之言,将梅鹤庭临行前留下的五个锦囊中的头一个打开。

  当梅鹤庭无端请求调去汝州时,皇帝自然不放人,却听梅鹤庭长跪进言:

  “陛下难道不想在大婚之前,还长公主一个清白公道,昭告天下长公主并非悖逆欺君,而是扶孤弼主的功臣?难道陛下不愿早日平息长公主多年所受的非议,让长公主堂堂正正地以‘大长公主’的身份莅临封后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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