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大结局第3/4段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快速报错

  *

  “醋醋,去将湿衣换下来,仔细着凉。”

  宝鸦被白嬷嬷带回了翠微宫照料,趁着刘巍去内寝通报的功夫,梅长生将油纸伞倒戳在殿门处。他自己身上是湿透的,眼里却只看见她受凉。

  转头吩咐泓儿:“有劳姑娘熬几碗姜汤过来。”

  泓儿见到梅阁老便如同有了主心骨,领命而去。

  宣明珠仿佛仍不能相信他回来了,以目光怔怔描摹男子的眉眼。

  见他神态从容澹然,她方寻回熟悉之感,心中的悲痛渐次消弥,问道:“长生,你说的是真的吗?赐儿的病真的可治?”

  梅长生肯定地点头,外人在场,他不好去牵她的手,视线黏连着她,“说来话长,你去换衣,稍后在陛下面前,我会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而内寝中,皇帝被惊动起来,闻听阁老回了,还带回了治病的药方,满脸茫然。

  待他易服由内侍扶到外殿,宣明珠与梅长生皆已换了身干净衣裳,立在地心。那方子由余清明递到几位太医手中,正在反复验看。

  半晌,周鹗两眼见光地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配量,看似治症可行!只是效果如何,还要实际服用过才可知。”

  说罢,见皇帝出来,众人连忙见礼。

  靠近殿门处那名白衣医学士叩见圣颜:“草民方鸿羽,见过陛下,此方已然经过了验证,治愈过数名血枯病患。”

  太医们大惊:“当真?!”

  皇帝更是惊喜交加,那是一种绝处逢生的眼神,灼灼看向梅长生:“阁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张方子是从何来的?”

  梅长生却蕴默了一下。

  抬眼,凝望宣明珠须臾,他撩袍向皇帝跪倒:“臣听闻日前江公琮,伏阙告御状,状告下臣以权谋私草菅人命。”

  皇帝忙道:“朕信卿家,快快平身。”

  “不。”梅长生眉眼寡漠,“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臣领罪,有言向陛下陈情,请召江公入殿,两相对质。”

  宣明珠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心微微向下沉去。

  秋日的疾雨还在下着。

  待江琮被侍卫带到两仪殿时,几位太医已自觉地退避,到偏阁去研究方子去了。皇帝上座御椅,宣明珠被皇帝赐座在身畔,下头笔挺地跪着一人,正是梅长生。

  殿中余者,便是余清明和方鸿羽。

  “陛下!”江琮被软禁多日,一见皇帝如见亲人,扑通跪倒,“江某终于见到您了!您可知大长公主把持宫闱,将我囚禁——”

  “放肆。”皇帝咳了一声,“大长公主是奉朕之命,岂容你侮蔑?你只道你此番进宫,所为何事?”

  江琮一噎,扭脸瞧见身边的梅长生,咬紧牙关指他:“陛下,便是此子在扬州为祸百姓!草民已掌握人证,此番也带进了京来,便是受害人的六旬孀妇,清风镇崔氏。恳请陛下圣心裁断,万不可受此子蒙蔽。”

  “崔氏?”候立在后头的方鸿羽想起来,急忙替梅大人辩解道,“那本是个贪财不足的老妪,不足为信!陛下,此事不能怪梅大人的……”

  梅长生微微侧目,“子翚,不可失礼。”

  皇帝面色微凝,看了姑母一眼,见她搁在膝蔽的手掌微蜷,转而对梅长生道:“阁老,朕听你说。”

  梅长生道声是,他知道她正在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却未抬头,声音清沉道:“一年之前,臣得知公主患血枯症,急求良方却不得,便决定自己研究药方。臣召集考太医院不中的医学士一百二十人,寻民间各州名医八十人,另派人搜集中原疑似血枯症的患者,安置在扬州梅氏名下的归白园,试验药方。”

  这番话说罢罢,大殿里寂无人声。

  连江琮都愣住了。

  良久,皇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拿这些病人,试药?”

  梅长生面无神情地点头,“是。”

  “你不是……”宣明珠开口,她方才哭过,此时嗓音犹有些发哑,视线落在他胸口处,睫宇战栗,“从庸子鄢手里找到偏方了吗?”

  梅长生抬头,冲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要做两手准备。那是急方,如果无用,希望便寄托在这些人身上。”

  他不能叫她出事。不论使什么法子。

  “臣找到那些病人后,与他们签订契约,一旦同意,试药过程中便不准离去,不可放弃。若因试药造成……毙亡,臣许诺抚恤其家人,荫其三代子孙。”

  试药是个痛苦的过程,或因药不对症,而对身体造成种种损伤。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给予生的希望说服他们加入,再以利益相诱,这是个卑鄙的手段,梅长生从来都知道。

  但他只能如此。

  等到后来得知她是误诊,归白园里第一阶段的试验已经完成了,如此半途而废有些可惜,梅长生便决定继续下去。

  “呵,契约?”江琮终于反应过来,如看怪物一般冷笑:“请问阁老大人,你这所谓契约,在大晋律中可能找到相关的例条?”

  梅长生:“无。”

  江琮睨目继续追问:“那么在此过程中,试药者可有伤亡?”

  宣明珠在座上闻言,捏紧手指,心疼地看向跪地之人。

  一旁的余清明张嘴似有话说,梅长生径先道:“有。”

  “试药过程中,共计——死者十七人,昏迷不醒者三十人,高烧致残伤者三人。臣均以造名籍册,记载分明。”

  他的眼眸乌黑无光,语气始终很平静,向座上拱手:“臣自知失德失行,不配为阁辅,愿革职待罪,听候陛下发落。”

  “长生……”宣明珠再也坐不住地起身,方收的泪又流下来。

  他是帝师的学生,他品性高洁,他从前最不悦以私法伤人的勾当——可为了她一人,他竟然做到这种程度。

  他若真无良,不会因此自责。

  可她知道,梅长生平生修身苛己,从不苟且。

  所以,他不但受了两遭剜心取血的痛苦,心里还一直默默忍受着这样的熬煎。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梅长生血色浅淡的薄唇微启,露出一点温弱的笑,无声对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是他隐瞒她的最后一桩秘密。

  不告诉她,是不想她心上也同自己一般,套上沉重的枷锁。

  曾经有一个江南梅雨天,他站在启蒙恩师韩先生的学塾外,问了老师一个问题。

  ——以一千之人性命救一人之性命,可否?

  法家教诲,君子不可苟且。但明知大逆不道,他还是问了。

  老师连见他一面都不肯,不知是否对他失望透顶,只令小僮传来一句话: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是,他当时已有答案,莫说一千人,便是一万人,在他心里,也无她一个重要。

  他只是,想在做之前向恩师坦告:老师,我要做一件不得不做的坏事。

  梅鹤庭,便死于那日。

  天下人做不到的事,为了她,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试试看。

  事情做下就是做下了,哪怕山渊平,天地齐,江海枯,他不悔。

  若无江琮死缠紧咬地挖出了一根线头,这件事,梅长生可以隐瞒一世。不过事既发了,这罪名他也不推脱,他认。

  听过了前因后果,皇帝完全震惊于梅长生的胆大妄为。

  然而转念再一想,若无他在一年前未雨绸缪,自己今日又岂能得方救命?

  见皇帝久久不语,余清明忍不住躬身道:“陛下,试药虽有死伤,然而草民以为,不能全算在梅大人的头上。

  “陛下也知,血枯症这病本身便是致亡极高的,那些死者很大可能是因病死,而非因药死。”

  “正是,”年轻人更急切,方鸿羽马上接口,“再说梅大人对受试者皆发下了巨额抚恤,那些病患知自己时日无多,吃药还有钱拿,他们都是自愿的啊!”

  试药过程中,那些被高价请来园子里的郎中们,其实并非没出现过非议。尤其第一阶段最为酷烈,许多病人忍受不住喝药后呕吐骨疼的反应,叫嚷要退出,梅长生却拿出签订的契约说事,一个也未许。

  当时郎中和医倌们皆不知主事人的身份,只觉得这太过于残忍了。直至等到经过无数次改良的药方见了效,他们回思恍悟,若无最开始的基础,这方子便成不了。

  余清明便是经历这种心态转变的人之一。

  他本着济世治人之心,又想要研制出药方,又不愿担上害人的名声,而这个污名,从头至尾都是梅大人一人扛着的。

  江琮闻言却冷笑,“一句自愿,便能抹杀梅阁老杀人的事实了吗?那是不是以后富人以利相诱,买良民做些不法勾当,人死再用钱抹平,过后再拿出签契证明他们自愿,就能太平无事了呢?

  “梅阁老此前于大理寺掌晋律,更该明白国法与私行的分别,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法,梅大人,您才博学广,江某此言可是?”

  梅长生不语,那头却也没有低下去。

  素有辨才的人,从头到尾只是呈报事实,没有替自己辩解过一个字。

  “陛下开恩呐。”余清明与方鸿羽跪下,“梅大人此举虽大悖世情,却情有可原,并且此方一出,也可惠及后世啊。”

  “陛下。”宣明珠忽然下墀,来到梅长生面前,敛袖与他并肩而跪。梅长生的脸色变了变,“殿下,你不必如此。”

  “姑母这是做甚?”皇帝这下子惊得站起,连忙走下来扶她,“您这不是折侄儿的寿吗,快快请起!”

  宣明珠未动,清炯的眼眸望着梅长生,她看着这个清名性命皆可为她全抛的男人,两眼含着两粒清泪,微笑上言:

  “本宫请旨,求陛下赐婚!我欲择梅长生为驸马,为我夫婿,有何罪黜,我与他一并承担。”

  梅长生动色,“醋醋,你……”

  宣明珠握住他微凉的指尖,这个强大又易碎的男人,能为她遮风挡雨,能在她需要他时赶回她的身边,他却也需要自己用一生去暖。

  她当着众人面前,好像十八岁的神态,直言不讳道:“我宣明珠要你梅长生,要定了你。”

  梅长生眼里的哀矜落寞,被她这番话尽数拂靡,熠熠生出光芒。

  “哎呀。”皇帝拉不起姑姑来,急得跺了下脚,又因身子不支,晃了一晃,“方才朕是在考量,应当令梅阁老功过相抵才好,还是奖赏他救驾之功更妥当。姑姑,难道在您眼中,侄儿便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直身看向怔忡不解的江琮,冷淡道:“你方才有一言不对,人命在于天,朕命却不能听emsp; 梅长生微微侧目,“子翚,不可失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段进行阅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