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陆傩完结篇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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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无欲无求,他便将所有看见的好物送到她面前供她挑选,总有一些会合她心意。

  “阿傩,我已求请杜守旌老将军为媒,待到大长公主殿下一回京,我便上门提亲。”

  说完,陆无咎脉脉低沉的声音转而轻扬,“糖葫芦吃不吃?”

  送傩乍闻此事,一时失语。

  记得上一回陆大哥带她去洛水岸的酒楼吃涮肉锅子,随口问了她一句:是想从公主府出嫁,还是想在自己宅中登迎亲喜轿,她便怔愣良久。

  当时陆无咎见她一脸意外的神气,笑意无奈:“阿傩当我是什么人,我不是在玩,陆某是要娶你做妻子的。”

  在此之前,送傩从未意识到她可以像寻常女子那样穿上簇红的新娘喜服成亲拜堂。她是一道飘忽的影子,仗剑行走太久,如今有了陆大哥,跟着他便是跟着他,脑海中却没有红尘旖梦的概念。

  经陆无咎一语挑破,她才恍然,她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了。

  但还是没料到这么快,这才几日,他连提亲的媒妁都请好了。

  且这等大事又做什么与糖葫芦混着说……送傩心中千番思绪划过,心一急口便拙,嘴里打个磕绊,“我不是小孩子。”

  “嗯。”娃娃脸版的陆大人转头对她笑,牵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松,顺口道,“十五及笄,阿傩今年二十四,自然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嫁给陆大哥。”

  送傩唇角一抿,掰开他的手停步。

  身后灯棚垂下的彩灯长绦,应风袅袅拂在她氅衣领口的风毛上。

  陆无咎随之错步,伸手帮她拨去,俯下身:“抱歉,一时得意忘形。”

  送傩不是生他气,大庭广众下,羞赧是有一点点,想得更多的却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她知道杜将军在公主那里的分量,是以便清楚陆大哥如此周折,是为了什么。促成此事的背后,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她对世俗庶务、人情往来都不大通,帮不上他。

  是有几分懊恼自己。

  “一点也不麻烦。”陆无咎一脸理所当然,让她放宽心,“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成家,一世打光杆也是该当的了。”

  掌司大人就是有那种一言化解烦忧的本领,洒淡从容镌刻在神情中,意气风发。

  送傩看得迷了,心中转忧为喜,向来独力承担一切的人,突然觉得,万事交他,也成了可以接受的事。

  陆无咎重露笑脸,重新稳稳牵好她的手。

  “所以要不要糖葫芦?”

  送傩摇头,陆无咎便给自己买了一串——一路逛来,他买的所有小食都是单人份的,要的,便是两人分吃的亲密无间。见她真不感兴趣,陆无咎一口咬下顶上那颗最大的红果,吃得津津有味。

  前一刻沉稳有加的陆大人露出一脸孩子气。

  “那边仿佛在套竹圈,”陆无咎又发现了有趣的,“过去玩一玩儿?”

  陆大人自然不会对这种小儿科的玩意感兴趣,唯一的可能,便是想哄身边的姑娘。送傩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轻笑道:“我真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知陆大哥是怎么想的,诚然,她小时候乐趣很少,从没玩过什么游戏,可她已经长大这么多年,对于玩乐的愿望早已淡化了。

  再者说,以她的身手,一把扔出十个圈能套准十一个,有什么趣味可言。

  心中正想着,忽听不知从哪传来一声醒木拍案:“只听那银铠将军道:‘本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长山赵子龙是也!’”送傩目光一亮,循声去找。

  目睹这一幕的陆无咎弯唇,不待她开口,已带着这个不好哄的姑娘往书场方向走去,“那哥哥带你去听书,长大的小阿傩。”

  门楼旁那简易搭成的棚子里,身着袄子长衫的说书人手执醒木,一折《长坂坡七进七出》正讲得热闹。

  陆无咎交了铜板,拣了边上一张长凳,牵着送傩坐下。

  在场听书的大多为升斗小民,花两个铜板买个消遣,见进来一对缎衣墨氅气度不俗的男女,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很快又被说书人嘴里精彩纷呈的故事扯了回去。

  陆无咎惯会入乡随俗,学他们的样子后背微驼,二郎腿一翘,活脱脱就成了个游手好闲的市井汉,一身俊拔气质瞬间敛尽,不再招人注目。

  他觉察到送傩坐在人堆里身子有些僵硬,摊平她的掌心,抓过一拢瓜子倒上去。

  送傩低头看看瓜子,小时候路过集市,听见一耳朵说书声,便惦记了好多年。其实她从没有来过书场,哪怕对于这小小的零嘴,也不曾尝试过。

  但身边有他相陪,哪怕事事陌生,也感觉……很踏实。

  见她失神地捧着掌心迟迟不嗑,陆无咎眉心微动,又伸手将瓜子扫回来,一粒粒剥好了放在帕子上,聚成可观的一堆,再递过去,偏头耳语:“一口闷下去,细细嚼,香着呢。”

  抬眼,正捕捉到送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充满依恋,陆无咎心神漾动,喉结上下一滚。

  他声音低浅宠溺:“别看我,看台上。”

  *

  一场热闹戏文,送傩听了个过瘾,散场后二人携手出来,正喁喁说话,不防迎面看见一个人。

  送傩眉头很轻地蹙了一下,宣无疆怎么也来逛灯市?

  她随即漠然收回视线,勾着陆无咎的指尖,“大哥,我们走吧。”

  宣焘猝然与两人碰个对脸,看着他们身上纹样相同的玄缎披风,又注视两人坦然牵在一起的手,心如堵絮。

  自从南华观中送傩出剑割袍断义,他便认清,这个陪伴自己五年的姑娘,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所以他忍着那份彻骨的煎熬,没有再打扰过她。

  本以为不想,便可以不疼——

  眼下对面相逢,宣焘的呼吸渐渐变得稀薄,她好像变了些样子,不那么瘦了,雪白的脸颊透出些粉润,向来静寂的眉眼甚至添了安恬柔软,胜似从前。

  比跟着他时好得多。

  宣焘转向她身边那身量高大却长着张娃娃脸的男人,目光微沉,他以为,至少会是那姓陆的。

  这又是谁?

  男人淡然开口:“四爷,久违。”

  听见这道声音,宣焘一愣,向对面那张脸上细看几眼,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了然让开道路。

  二人牵手走过,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喧嚣的灯市还在热闹着,在宣焘眼里交织成陆离的光影,他扭头,注视二人渐去渐远的背影,知道自己方才想对陆无咎说一句:你照顾好她。

  之所以没开口,是因为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便是他。

  他还欠送傩一声真心诚意的道歉:宣焘确实有负送傩五年,是他对不住她。

  可他也知道,她不会愿意再听到他说的任何话了,不出现在送傩面前,才是对她最好。

  她曾经历过的有口难开兀自伤神的日子,终于报应回他的身上。

  原来这么难受。

  宣焘猛然仰头望天,待眼眶中的水光消弥,方提着一坛酒去往孟家园。

  “四爷您来了。”看守园子的小厮已经对他熟稔得很了,只是今日的宣四爷看起来似乎格外沉默。

  他来到一棵菩提树下,盘腿坐下,拔开酒塞子,将酒坛放在树下的石碑前。

  “宣灵鹔,你有没有后悔过,直到临死也没把真实心意告诉小醋儿。”宣焘望碑叹笑,那双枯寂的眼,有如历尽冬春雪雨,一身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

  他曾骂过宣灵鹔阴险恶心,竟会觊觎一手带大的侄女,也骂梅鹤庭臭不要脸,根本配不上小醋儿。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怎么就忘了骂一骂自己。

  “我每天都很后悔,每一天。”

  他现在明白了梅鹤庭当日为何要说,如果能放下,彼时放下最不苦。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余生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也不相信,他后知后觉爱上的姑娘,再也不会爱他。

  宣焘仰面望天,嘲弄地勾起唇角,所以梅鹤庭这个过来人,留给他一把匕首,是教他用苦肉计自残明志吗?这个脑残的法子,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人家对他心都死了,即便他死在她面前,那个爱恨从来分明的姑娘,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

  “自戕,逃禅,死后成空。九叔,我不会学你的。”

  宣焘抄起酒坛子灌了一口。他姓宣,向谁低过头,大不了带着后悔一日日活下去。

  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至少还有酒。

  【终·芙蓉阙顶夜醉雪】

  过了灶王节,不知不觉便临近除夕了。

  私下相约时,陆无咎一直就和着送傩歇值的时间,带她出去玩,他办公的时间相较之下则可以灵活些。

  不过一部掌司太过懈怠,总说不过去,他亦不是因私废公之人,有时便可着一个昼日忙碌,等到下值后再去找阿傩一起逛夜市。

  反正不能亏待自己。

  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送傩从前一直是下了值就老老实实待在衙署宿舍的,这段时日却频繁出去,同屋的林胜男知道个中底里,捕头公孙月却不知。

  她近来听到风声,有人说看见送傩和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男子手牵手逛集市,情态亲密。

  公孙月听后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送傩这个姑娘安静内向,不大像会做出在外公然与男子牵手之事的人。

  她并非看不惯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只不过听描述,那男子的年纪似乎比送傩还小,公孙月怕下属被骗,便寻了个送傩不在的空当,找到林胜男问个究竟。

  林胜男是送傩的好姐妹,哪怕是捕头问话,她也不能出卖了她去,打个哈哈道:

  “捕头多虑了吧,大抵是底下风言风语,当不得真。咱们这个司部本就不同,这些年这样的风谈还少吗,送傩外头有人?反正我没听说。”

  公孙月气笑道:“你个小滑头,我并非要责她,只是担心这姑娘心实受骗,你想那男子比送傩年岁小,咱们又不知他身份底里,若真弄出事端,吃亏的是谁?所以我才来问你。”

  林胜男听后方恍然,还是捕头想得深远,她扭捏了一下,窘然反口道:“啊,卑职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送傩说过,对方也是六扇门里的,应该无妨。”

  公孙月沉思:六扇门的同僚?那便是镇安司那边的人了,可据她所知,周青衿那一批捕快都已是三年前招收的了,似乎没有比送傩年纪还小的啊。

  她到底拿不准,碍于送傩性情敏感,怕她多思,也没敢直撅撅地问她,思来想去,先报给了陆掌司知道。

  若是别人的私情,公孙月自然不必如此郑重,但送傩是陆掌司亲自选中的苗子,看掌司的栽培之意,似乎有意让送傩将来接她的班。

  那么确保这姑娘事事顺畅,便是她这个当捕头的责任了。

  陆无咎接到疏报后无言良久。

  不过左右他脸皮厚,挠了挠鬓角,抬笔批回两字:随她。

  署内燃起灯,窗外又落雪。

  被纸上那个名字扰乱一池春水的陆无咎,想念阿傩了。

  仔细回忆,好像也才两日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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