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易折第1/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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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小时候同你说过的那个噩梦。”封居燕喉咙哑了一下,停顿了好久才继续道,“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她很小的时候常做同一个噩梦。

  梦见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像一个四面皆墙壁的空屋或床榻。总有一个满身是血看不清脸的人来拉扯她,想要将她推开、轰走。

  那双手几乎要将她血肉抓下来,痛得她在梦里嚎啕大哭。可那个血人哭得比她还凄厉,那哭声听得人又害怕又难过,拉扯之下还会急得捶胸顿足。

  对于当年的她来说,那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鬼,是幼时摆脱不掉的梦魇。

  她时常在夜半惊醒,不肯承认害怕,又不敢继续睡,便跑去院门口坐着,能看到外面提灯经过的巡夜弟子。

  那些大弟子们问她,为何不睡。

  她折一根小树枝,小动作地假装比划,说:“我练剑,先生明日要查的。”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骗过去了。乃至后来十年、百年,封家总流传着她少时天纵英才还勤学刻苦的传闻。

  唯有封非是……

  唯有这个兄长,会在她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比划树枝假装练剑的时候,走过来问她:“阿燕,你是不是睡不着?”

  她起先也不承认。

  后来有一次怎么都缓不过来,坐在门槛上还在哭,便同封非是说了梦里的场景。

  那是她百来年人生里屈指可数的眼泪。

  她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同最亲近的兄长说:梦里那个血淋淋的人如何推她、扯她,如何弄得她满床的血还如影随形,如何哭喊着驱赶她,一会儿磕头求她,一会儿叫着骂她。不论她让到哪个角落,转往哪个方向,总是躲不掉。

  封非是听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陪她坐在门槛边,看了一整夜梦都城的月亮。

  到最后她抓着树枝靠在门边,在快天亮的时候睡着了。闭眼前还委屈地嘟哝了一句:“那人为何总要赶我呢……”

  如今想来,哪是恶鬼赶她。

  分明她才是那个雀占鸠巢的恶鬼啊。

  她看着封非是,回想着近百年不曾回想过的少时梦魇,字字如刀:“你我这两具躯壳被占时,也那样撕扯过么?”

  “那两个本该存活的灵魄,也是那样哭着、叫着、骂着的么?”

  “有那样捶胸顿足,急得哀求甚至跪地磕头吗?”

  她本以为梦里的细节早已记不清了,没想到如今一字一句逼问起来,简直历历在目。

  以至于她都快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见的,还是她真的见过。

  “阿燕……”封非是叫了她一声,不知是想打断她,还是想安抚她。

  但是封居燕不依不饶。

  她总是如此,凡事容不得不清不楚,总要究出个分明来:“我只问你,有那样吗?”

  “有像梦里一样痛苦吗?”

  封非是沉默下来。

  其实他可以否认,可以编造一个谎话,说自己根本不记得了,或者说这两具躯壳生来无主。

  但他知道这个妹妹的秉性,到了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到最后,他只能看着对方,低声说道:“阿燕,可是你做过很多善事。”

  “你做过很多很多善事,救过很多人,除过很多邪魔,收过很多弟子,递出去很多把剑,你——”他顿了一下,声音蓦地闷哑下去,“……嫉恶如仇。”

  封居燕听着,半晌之后笑了一下。

  她确实嫉恶如仇,世间每一次大事她都不曾退缩过,不论是邪魔横行还是苍琅北域崩塌,不论她挡得了还是挡不了,她永远握着那柄剑站在最前面。

  她一度觉得“嫉恶如仇”是世间最好的评价,比什么天纵英才、天赋异禀好听得多。

  因为后者是天生的,但“嫉恶如仇”是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是她自己选的。

  众所皆知,她并不是什么温和柔善的人,她脾气又犟又硬,认定了一条路便一直走到黑,决不回头。

  ……

  她嫉恶如仇,决不回头。

  那一瞬,封居燕松开了始终紧蹙的眉心。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眸光扫过千百名带着伤和血的弟子,扫过恶战后的满城狼藉,还有被暂时消挡但还会铺天盖地的邪魔黑雾。

  最终,她看向乌行雪和萧复暄的方向,动了动唇。

  她说:“引来邪魔的源头该如何截断?”

  “以身相殉是不是就行了。”

  她的她都不曾退缩过,不论是邪魔横行还是苍琅北域崩塌,不论她挡得了还是挡不了,她永远握着那柄剑站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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