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夏山(二)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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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宣与岑照的婚仪在洛阳城中,一直有非议。

  其一是由于岑照曾是罪囚之身,孤身一人,无家族支撑。在门第观念深重的洛阳,他被很多人视为张平宣的内宠,虽明面上不敢说,但背地里却说得要多腌臜有多腌臜。唯有寒门不弃仍奉他为青庐一贤。

  其二是因婚仪之中,六礼未全。

  前朝《仪礼*士婚礼》一文,对士族婚姻的聘娶过程做了详尽的规定,认为婚姻上尊崇祖宗,下对后世有深远的影响,因此不可从事过于简单,整个过程需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期初婚六步,六礼完备,方算礼成。

  然而张平宣的父亲张奚已死,母亲自求在金华殿,因此六礼之事,皆由太常和宗正掌理。

  太常与宗正都知道张平宣与张铎不睦,再加上岑照身份尴尬,无法独立对长公主行纳采问名等礼仪,所以太常和宗正在参订的时候,更重公主的册封之礼,而并未将六礼定全。诸如采纳,告期,迎亲等礼仪,在婚仪册上,皆语焉不详。

  如此一来,这场婚姻便更像是长公主内收男宠。

  张平宣为了这些非议,将太常卿斥得没脸。

  至婚期这一日,她仍不开怀。

  张府之内倒是热闹非凡,正厅上,中书监,尚书令,并邓为明,顾海定几人皆在。其余的人,散集在张府后苑之中,一时之间,红散香乱,茶烟酒气撩玩着芙蕖潭里的水鸟,文士携酒清谈佛理,雅者奏琴品评,皆有心得。

  内室之中,张平宣的姐姐张平淑,正为她梳婚髻,张平宣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张平淑将她的碎发细地篦好,朝镜中看了一眼。

  “怎么不说话。”

  张平宣摇了摇头。

  张平淑笑着放下篦子,对着镜子端正她的脸道:“岑照也好,大郎也好,都如你所愿了,你还有不顺意的事吗?”

  “姐姐还叫他大郎。”

  张平淑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随口道:“是了,也该改口,称陛下了。”

  张平宣笑了笑:“早就该改口了,否则姐姐不怕他治你个不敬之罪,令你合族腰斩吗?”

  张平淑怔了怔,知道她在说当年陈家的旧事,不想再惹她恼,转而轻声道:“你亲眼看到他杀了父亲,姐姐也亲眼看着他杀了二郎,对于这些事,姐姐什么都不敢为他辩驳。可这么久以来,姐姐到是经常做梦,梦到咱们小的时候。那会儿咱们都淘气,他却是最有方寸的那一个。可每回,咱们闯祸惹了事,你的母亲,我们的父亲,却都是让他一个人在祠堂受罚,他也忍了,从未说过我们一句不是。每每回想起这些,我心里都不好受,大郎从前,真的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啊。”

  张平宣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都不是大是大非。如今说起来,姐姐不觉得可笑嘛。”

  张平淑悻悻地从新拿起篦子,沾了沾铜镜之中的花水,细致地篦顺她肩上的头发,从而也把话顺到了她的意思上。

  “你说得对,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糊涂,不该说这些。”

  张平宣道:“姐姐是仁意,才会轻易饶恕他,才会受制于夫家。去年,姐姐夫家因为惧怕他,不放姐姐回张府,姐姐就当真连父亲的丧仪都不现身。”

  之前的话,到还算好,言及亲父,张平淑的心一阵一阵的悸疼起来。被她说得一时眼睛发红,她回过神来时忙抹了一把眼泪道:“是了,姐姐是不孝之女,姐姐不提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姐姐想你开心些。”

  说着,静静地朝铜镜里望去,勉强堆了个笑容:“你看你如今多好啊,做了公主殿下,也嫁了自己心仪的男人。”

  张平宣望着镜中的姐姐,她眉目间没有一丝戾气,温柔若水烟,好似挥臂一打,就会散了一般。

  “这不够的,姐姐。”

  “你还想要什么呀,傻丫头。”

  “我受公主的尊位,嫁给岑照,就是不想让他卑微地活着,被人当成罪囚,或者内宠。”

  张平淑捏着篦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铜镜里,张平宣红妆精致,明艳非凡。

  其实要说血脉传承,张平宣和张铎到不愧为兄妹。

  张平淑是个温顺的女人,十四岁的时候,就受父命嫁给了当时颖川陆氏,十几年来,与夫君到也算相敬如宾,夫的几房姬妾,也都尊重她。张平淑自认为,自己此生再没什么执念。

  不像眼前的张平宣,她对情意,公义,似乎都有执念。

  而这种执念,并不比张铎对权欲的执念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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