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新戏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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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细蕊问:“几时回来?”

  程凤台一点磕绊都没打,便说:“仗一打完,我就回来。”

  商细蕊点点头,程凤台还是说出来了,他早有着心理准备,战争一起,周围有钱人卖房卖地的逃,程凤台纵然敢于舍命陪君子,到底还有那一大家子妇孺离不开他。程凤台感觉到商细蕊情绪低落,忍不住含笑觑着他说:“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就当走穴?”

  这一问把商细蕊问炸了,手中的玉器往地上一顿,指着满地的宝贝:“要不然,这些都归你,你留下?”他说这话的时候,喘着粗重的气,急赤白脸的,程凤台也就不响了。商细蕊原地转悠几圈,飞起两脚踢开金银财宝,又朝程凤台肩膀一踢,或者说是用力点了一下,程凤台当即仰面一倒。商细蕊合身扑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子,眼睛都红了:“我有的都给你!啊?你留下和我过?啊?”

  程凤台一点儿也没有气他撒野,反而满心的疼惜,搂着他的脖子把他够下来,两个人额头相抵。程凤台笑道:“我躲躲日本人,又不是不回来了。”商细蕊眼泪开了闸,搂着程凤台又亲又蹭,把他腮边的一点红揉化了吃掉了,还觉得不够。

  程凤台过两天来看商细蕊,正赶上他耳朵不好使,在家里歇戏,眼见程凤台带来两名工人与一棵树,往院子里挑了个地方,脚尖点两点石砖,工人便上前撬砖。商细蕊摇着扇子走出来看他们栽树,拉长了戏音戏谑道:“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程凤台站在台阶下,仰头在他耳边说:“给你送支票,再给你添棵白梅树!”商细蕊听不清,收下支票点头:“好。”等梅树栽得了,程凤台亲自在树根下绕一圈踩实土地,又对商细蕊说:“这是棵真白梅!”商细蕊一无所知,仍然点头答应:“啊!好!”这要放在过去,他一定大发雷霆,因为这棵树额外占据了练功的场地。程凤台看出商细蕊的聋,取来纸笔写下白梅二字拴在树干上随风昭示,两人便在新树下吃饭。他们又快乐起来,好像离别远在天边。程凤台说:“改天耳朵好了打个电话给我,我带你出去逛逛。”商细蕊一见程凤台动嘴皮子,就带着微笑说:“好。”总之,程凤台说什么都好。

  过两天程凤台没等到商细蕊的电话,自己就来了。商细蕊终于凑够了买飞机的钱,由那位照顾韩先生养伤的时髦女子来取。好几十斤黄货,女人还穿着高跟鞋,芊芊腕子一手一只,提起皮箱健步如飞,简直是个有内功的练家子。她一径走,一径同商细蕊客气:“留步吧!别送了!哎!您这份爱国心可真是,商老板,我服您!外头传的那叫什么胡话呀!我都替您生气!行了,快回吧!叫人看见不好!”

  门一开,迎头就撞上程凤台。程凤台稀奇地看着女人:“密斯林?你怎么在这儿呢!”

  密斯林反应敏捷:“程二爷!巧啊!替我们经理来取点儿东西。”

  程凤台看看那两只大皮箱:“范涟真会差遣人。我教老葛送你一趟吧。”

  密斯林忙不迭说:“经理票戏用的几件头面,没分量。您忙着我走了!”她的背影举重若轻,脚下生风,程凤台也没有起疑,歪头看商细蕊:“今天耳朵还行?也不打电话给我。走吧,今天咱们出城去。”

  商细蕊不愿意:“趁着耳朵还行,我想排排新戏。”

  程凤台说:“我最近忙得很,难得有工夫出来。”他眼里露出一点乞求:“路上让你拔白头发,怎么样?”这是商细蕊新添的爱好,看着程凤台满头零星埋伏的白毛不顺眼,要挑战自己的眼力与巧劲儿。车子开出城去,一路颠簸,程凤台的脑袋也就遭了秧,商细蕊拔下的十根头发里,得有五根是黑的。老葛在后视镜里看得心里很不落忍,尽量想把车开得平稳一点,越是这样想,越是颠簸得细致,结果十根里就有八根是黑的,商细蕊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先声夺人道:“哎呀你看看,你这白头发挺狡猾,还会躲着我!”程凤台没好气地直起身来捞捞头发:“我也想躲着你呢!”商细蕊说:“反正天也热了,干脆明天你来我后台,让修容师傅给你刮个青皮。”程凤台摆手:“轮不到剃头师傅,等会儿回去的路上,你就都给我拔光了,对不对?譬如钳猪毛!”商细蕊抿着嘴乐,伸手揉乱程凤台的头发,问道:“咱们去哪儿玩?”

  商细蕊现在很反感看医生的,因为每一次都是空抱希望。程凤台见他已上了贼船,方才说:“去看一个老太医——”

  商细蕊看看手表,烦躁道:“浪费时间么不是!太医我还看少了?”

  程凤台道:“这个不一样,专门给皇帝治病的。同治,光绪,都在他手里治过。”

  商细蕊道:“可不是!同治,光绪,都给治死了!”

  程凤台拍他:“不许说不吉利的!”

  老太医隐退好多年,战乱时节女儿守寡,儿孙无能,老太医只得操起旧业,回头伺候京城勋贵。二奶奶为了察察儿伤心,患了梅核气,老太医妙手回春,三帖药下去病就好了。程凤台因此执意带着商细蕊上门求医,进门先喝过一杯淡茶,老太医午睡起床,由女儿搀扶前来。程凤台拿出准备好的曲奇饼干和蛋糕,老人家忘记了程凤台,但是认得糕点,向他们瞅一眼,颤巍巍笑道:“怎么说,太太身子又不安了?”

  寡妇女儿臊得连连道歉,并奉上老花眼镜,老太医戴上眼镜看清了商细蕊,恍然大悟:“哦,是令公子病了?”

  名医向来不肯轻易医治名人,治好了固然一段佳话,治不好,招牌也是砸得更响。程凤台有意隐瞒商细蕊的身份,长声长气地笑道:“您啊!别管这是谁了,瞧瞧他的耳朵吧!”

  老太医探过头:“啥?哪儿病了?”

  寡妇女儿将嘴凑近老太医的耳朵,逐字大喊,或者说是用力点了一下,程凤台当即仰面一倒。商细蕊合身扑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子,眼睛都红了:“我有的都给你!啊?你留下和我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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