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深雪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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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

  皇城内暗潮翻卷,一个女子在血泊内完成了一生里所有的使命。

  城门外凤知微倚树而立,听完了这七天里的变幻风云。

  她满是尘灰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却也没有泪水,仿佛自从听见那句“迟了”开始,所有的泪水便被那霹雳消息烘干。

  她紧紧贴着那树,不如此似乎便不能再支撑自己的身体。

  宗宸说得很简单,一是怕对凤知微刺激太过,二是有些事他自己也不清楚,然而凤知微的心,早已沉在了深水里。

  母亲和弟弟因为涉及大成皇嗣案,入了天牢,然后弟弟死了,母亲被带往宁安宫,有人看见不久之后,太医匆匆奔往宁安宫。

  宗宸安慰她,“也许令堂只是受伤……”

  凤知微摇摇头,宗宸闭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以凤夫人的烈性,隐忍十数年至今,哪有可能再忍下去?从她劈斧劫狱开始,这女子就已经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永远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

  “我去宁安宫。”良久之后,凤知微淡淡道。

  “凤姑娘,”宁宸试图劝她,“这太危险……”

  “她在等我。”凤知微语气决然,自己动手取下魏知的面具。

  宗宸不再说话,拍拍手掌,有人自树后出,捧着清水衣物和梳洗用具。

  “你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她。皇帝疑心很重。”宗宸道,“你洗去尘灰,我给你改装下。”

  凤知微洗了脸换了衣,按凤知微的妆容重新化妆,宗宸用羊油替她细细抿去唇上的起皮焦裂,又取过一个盒子,在她脸上做了些天花之后留下的浅浅的痘痘。

  凤知微镜中一照,几可乱真,心知这位总令大人擅长易容,只怕连自己的面具都是他的手笔。

  她满腹痛楚心事,无心多说,匆匆上马,直奔皇城。

  娘,等我!

  ==

  皇城九重,无宣召不得入。

  内廷的旨意还没传到外城来,宫门前禁军穿梭不休,把守严密。

  忽有蹄声如雨,飞驰而近,禁军们纷纷转头,便看见平阔如湖面的巨大广场之上,有人单骑匹马,披一身如金日光,一线惊电,霹雳穿空而来。

  来人一身黑裙,和身下黑马浑然一体,急速驰骋中衣裙飞舞招展,像一朵霾云自苍穹之上雷霆之间刹那掩至,倏忽罩顶。

  那马极其神骏,禁军们尚自目眩神迷,迷失于来者气概风华,那单骑已至眼前,惊风渡越,刹那而过。

  仿佛天地间飞过鸿羽,抓握不及。

  等到禁军反应过来,那一骑已经连越两重宫门!

  日头的金光被那道身影连成一线,似一支金色的鸣镝,直穿这帝京中枢,九宫正中而过。

  此时第三重宫门前守卫的人才隐约听见骚动,一抬头便被那黑云遮了视线,正要横枪相拦,马上人突然斜俯下身,摊开手掌对着他们一扬。

  那手掌莹白如玉,禁军们以为是要出示入宫腰牌,将枪一收,便听一声长嘶,劲风掠耳,那马那人已经过了第三重门,随即一个守军觉得腰间一轻,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摸去了腰间金锏。

  每重宫门各守其职,任何情况下不得擅离岗位,前三重门守军惊异之下,只得呆在原地,并鸣号示警。

  悠长的鸣号声穿裂层云,穿透阔大高远的九重宫门,天盛建国以来第一个悍然单骑白日闯宫者,令守门禁军吹响了早已尘封的黄金号角。

  那一人一骑,却始终不曾回头。

  凤知微不管这些。

  娘在宫内到底是什么情形,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肯定时间紧迫,没有腰牌和帝王传唤的她不能在一重重宫门前不停的被盘问消磨时间,而且就算内宫有传出允许自己觐见,以太监磨磨蹭蹭速度,等他们到就太迟了。

  生命太长,长到很多人忍耐不得自行结束。

  生命太短,短到有时不会给人等候一秒的时间。

  第四重宫门!

  两柄巨型长枪铿然一架,金光四溅巍然若山。

  一骑泼风而来,碗口大的马蹄溅碎流水般的日光。

  长枪枪尖锋利明锐,如一对冷眼,毫不动摇的盯着那三门连闯的骑士。

  马到近前!

  金光乍现!

  “铿——”

  一柄金锏载着日色,突兀出现在骑士手中,迎着枪尖悍然一抡,金属相撞的尖锐悠长回声中,两柄重达百斤的长枪被狠狠劈开。

  黄金枪尖划过一道彩色的眩光荡起如桨,两个持重枪的力士踉跄后退。

  一退间那马已腾身而起,三丈长宫门一掠而过!

  第五重!

  长枪如林,结成阵型,早早等在了宫门前。

  那林是天下最密的林,不容一只鸟轻盈飞过。

  禁军们抿紧嘴唇,严阵以待,天盛皇朝建国以来,从未给人这般连闯四重宫门,来者太过强悍逼人,以至于每个人的心,都紧张得怦怦跳起。

  随即他们便看见那神骏黑马,鬃毛飘扬奔驰而来,马身上横着一柄金枪,却没有人。

  所有人都一怔。

  人呢?

  在前面已经被拦截了?

  所有人一怔之下心中便一松。

  那马已至面前,面对着枪林竟然毫不减缓速度,恶狠狠的直冲过来。

  但凡学武的人,都是爱马的,这么一匹举世难寻的极品越马,禁军们都难免生出爱惜之意,并且也没有看见令他们紧张的敌踪,于是不由自主,便将枪撤了撤。

  一撤之间。

  马腹下突然伸出一双雪白的手,闪电般就手一抄,哗啦啦将身侧禁军们的金枪全部抄在了手中!

  随即马腹之下,一枚黑羽翻起般飘出一个人,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落在马上,手中那捆金枪柴禾捆一般向前一横,轰隆隆便直对后阵撞了过去。

  失了枪的禁军们惶然后退,后面的禁军害怕伤着同袍急忙收枪退后,一时乱成一团,还没收拾好自己,耳边只听得蹄声震耳,那一骑已经再次越过!

  第六重宫门!

  宫城之上有人举着千里眼,遥遥看着前方宫门的动静,看见那闪电般的一抄,如捞日月如揽青天般的开阔手势,看见那飞羽般的飘身而起,风一样的女子火一般的神韵,看见阔大白石长路上,那黑裙女子连闯五门,碎日惊风一路飒然而来,心动神摇间一阵恍惚。

  仿佛看见多年前对越战场之上,亦曾有这么一位女子,赤甲黑衣,金枪乌骑,长发和衣裙在血与火中猎猎飞舞,一枪挑下悍勇无伦的越将。

  当年他还是个小兵,在第一女帅麾下仰望着天盛女杰的风采。

  多年后他是宫门领,刚刚听闻那绝世女子即将离去的消息,然后怆然在城楼之上,欲待拦截二十年后另一个她。

  “那是凤知微吧?”他对身侧属下道,“宁安宫的事我听说了,陛下迟早要传旨让她进去,不必拦了。”

  一骑如黑线,自他脚下城楼电掣而过。

  他立在城楼之上,想着那个坚毅而隐忍的女子,微微湿了眼眶。

  “愿她后继有人。”

  第七重宫门!

  惊动皇城的那骑黑马,一往无前而来。

  城门前却已悍然布下了火枪队,这位宫门领并不知道宁安宫发生的事,也不似前一位,对女帅怀有永恒敬慕之心,他只知道,后三重宫门已经逼近皇宫中心,万万不容人过去。

  凤知微踏马而来,看见城门前阵势,眉头一皱,手中金枪一扬。

  “让我过去!”

  “还不速速下马被缚!”城楼上有人霹雳大喝,“擅闯宫门,竟至六重,你找死!”

  “陛下许我进宫!”

  “腰牌拿来!”

  “马上就有谕旨!”凤知微金枪一指,“现在,让开!”

  宫门领放声长笑,“马上就有谕旨,灭你九族!”

  “唰!”

  金光一闪,劈风而来,铿然一响之后,宫门领笑声顿止。

  一柄金枪,自下而上飞射,刺穿他面前青砖蹀垛,直逼他面门,离他下颌只有寸许!

  “下一枪。”凤知微掂着她那柴捆似的金枪,冷笑,“就是你的嘴!”

  “你——”

  “让!”

  盯着那三门连闯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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