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败战将不死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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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定远与卢云面面相觑却都有些愣了两人过去跟随柳昂天只见他与军中将士相处不曾见过他与年轻女子说话却没想是这个情状一时都看傻了眼。

  柳昂天越聊越是开心手都快搭上肩去了伍定远看得面色惨澹忍不住咳了一声柳昂天醒觉过来自顾自地笑了笑顺手再赏崇卿一个红包便朝顾倩兮走去。手上却又变了个锦盒出来。直似魔术一般。

  老头子爱吃嫩豆腐卢云自是心头忐忑正怕间柳昂天已开口说话又是那温柔款款的腔调:“好久不见大小姐了。令尊近况如何?身体康泰么?”顾倩兮大家闺秀这等场面自是见多了便即捡衽为礼答道:“托侯爷的福家中一切平安。”

  她含笑收下柳昂天的礼便也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送了过去。她伸手缩手都快便没让柳昂天趁机捏手。心上人平安无事卢云看入眼里自是松了口气。

  柳昂天接过锦盒不由微微一奇道:“这是什么?”

  顾倩兮微笑道:“柳门大喜七夫人为侯爷添丁这是给小公子玩的。”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顾倩兮消息如此灵通自是二姨娘的功劳了。眼看卢伍二人啧啧称奇韦子壮解释道:“上月初七夫人临盆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母子俱安。”左从义也道:“是啊老蚌生珠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孩子好生健旺全不怕生我今儿个瞧他才被这黑小子尿了一头一脸哪。”众人听了这话无不笑了起来。

  柳昂天年过六十育有二子三女却无一个成器。三个女儿本就文弱不必多提那长子云风世袭爵位最该奋图强可偏偏这孩子娇生惯养不堪大任让人失望。那次子正风武功虽高福泽却又单薄少时与无赖斗殴意外被杀身亡。柳昂天悲痛之余更不愿长子犯险以致柳门虽然人才济济却全是外家人。

  本家无人继承衣钵柳昂天口中虽然不提其实内心暗自郁闷。本想今生命数如此再无痴心妄想哪知临到老来居然还能生个黑壮虎小子自是让他喜出望外了。

  众人听了弄璋之喜无不大喜当下诸人以茶代酒各自上前道贺场面登时热闹起来。

  左从义、石凭、黄应等人与伍定远都是老相识不少人驻扎过居庸关便各自坐下闲聊述说北疆局面。伍定远唤来家丁奉茶伺候艳婷也亲捧点心招待几名英俊军爷见她貌美如花温柔婉约待人十分客气周到一听此女尚未嫁人不免存了妄想纷纷要伍定远引荐。伍定远如何愿意心上人坠入虎口自是哼哼哈哈胡混双方用尽法子推拉扯。

  众人正笑闹间家丁又来秉报:“老爷门外有位客人求见说是您的同僚。”

  伍定远微微一怔柳昂天不请自来已让他大为意外岂料还有外人过来?当即问道:“是哪位贵客可曾问过?”那家丁道:“那公子说姓杨是兵部的文员。”

  姓杨的公子多了可既要认得伍定远又要在兵部主事说来便只有那个人了。听得此人过来卢云自是心下一凛伍定远则是神情凝重厅上众人全数变色一时俯贴耳都在窃窃私语。那家丁有些着慌忙道:“老爷要让这人进来么?”

  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挥手道:“快快有请!”

  ※※※

  柳门四少观海云远这位排名第一的大将终于现身出来了。

  自七月初一战败后无论怒苍远走粮草被烧还是师父惨死这位“代征北”始终没有现身。方丈寻他皇帝找他任凭天下人议论纷纷这位中军统帅依旧音讯全无好似他已羽化成仙世间俗事与他再没瓜葛。诸人想起达摩院里的疑团无不留上了神卢云与伍定远更是全神贯注不知有多少事想问他。

  脚步声缓缓响起众人从厅门望去只见院中行来一名公子此人身穿白衣腰悬长剑正自侧望满园芳华。秋日斜阳映照更衬得他肤色极为腻白。“柳门二将文杨武秦”此人形貌尊贵俊美中不失端凝正是“风流司郎中”到来。

  石凭抢先站起便要过去询问柳昂天见状当场咳了一声左从义会意赶忙拉住示意石凭坐下。众人本有要起身的一见柳昂天心意如此便又全数安坐不动。伍定远身为主人自须迎接他行到门口拱手叫道:“杨郎中里面请吧。”

  杨肃观远望园中的花草听了叫唤便缓缓转过头来向伍定远颔。伍定远见他兀自站在院中忙行向前去道:“侯爷恰在府里杨郎中难得过来一块儿喝杯茶吧。”说着伸手肃客示意杨肃观进厅。

  杨肃观摇头一笑道:“不之客不必进去了。”伍定远听了这话不免心下一凛正要说话杨肃观已岔开话头他手指园中花草微笑道:“这些花木修剪得不坏。不是么?”

  伍定远颔道:“是啊。一个西凉老乡打理的。挺勤快。”他拉着杨肃观的手又道:“大家都在屋里来碰个面吧。”伍定远把话说了两遍眼看人家如此诚心杨肃观自也不好推却当下作揖道:“不之客给您添扰了。”

  二人行礼如仪先后进厅。风流司郎中久未现身跨门入户第一个见到的便是韦子壮。杨肃观官场八年从来礼数周到当即含笑拱手道:“韦护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韦子壮哈哈笑了笑打了个手势却没多说什么。

  杨肃观含笑作揖道:“一会儿与您喝茶。”他脸上挂着笑容一路拜会柳门诸将。众人表情不一左从义微微颔石凭欲言又止那黄应却是心直口快之辈他慌忙站起大声道:“杨郎中!你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在找你……”话声未毕左从义已一把扯住将他硬拉回座。黄应虽不机灵毕竟也是官场滚出来的一看情况有异便也不再吭气。

  厅上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场面颇见尴尬杨肃观却无不适之感他行向柳昂天来到面前三尺躬身道:“卑职肃观参见侯爷。”

  风流司郎中柳门排名第一的大将此时躬身谒上柳昂天自不能置之不理。只听笑声爽朗激荡厅心听他道:“好孩子啊!看你黑炭也似的却是谁把你捡回家的啊?”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感到愕然。凝目去看却见征北都督笑吟吟地望着一名孩童不住逗弄嬉戏。那孩子却是伍定远的义子崇卿。

  满场鸦雀无声杨肃观自也无语只凝视上司与儿童逗弄玩闹只听崇卿大声回话道:“回爷爷的话是爹爹把我带回家的!爹爹武功天下第一爹爹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柳昂天笑道:“好孩子懂得孝顺啊。以后爷爷看在你的面子上专门提拔你爹爹你说好不好啊!”崇卿欢容道:“好啊!爷爷你可不能耍赖!”

  爷儿俩有说有笑只是从头到尾柳昂天没有看过杨肃观一眼好似厅上没有这个人似的。杨肃观静静听着似乎若有所思。他二次躬身拱手道:“下官肃观拜见侯爷。”

  柳昂天却没回话只见他面向崇卿笑道:“乖孩儿替我取水来。”杨肃观心下一凛伸手去取茶碗却在此时那崇卿抢先了一步看他捧着茶碗稚音道:“爷爷!水来了!”

  柳昂天哈哈大笑道:“乖!还是崇卿懂事!”当下咕噜噜地牛饮模样颇为快活。杨肃观面色却甚平淡看他仪表如常眉宇间一无伤心二无烦恼好似玉石雕成无血无泪。他向柳昂天躬身行礼自行转过身来便要在厅上找个位子坐下。

  大批武官入厅花厅早已座无虚席杨肃观目光掠过却无一席之地让他安坐众人与他目光相接各自别开了头除了柳昂天与崇卿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答其他别无声响。

  杨肃观自来泰然自若从未有过失态眼看情势若此却也不嗔不怒当下便要离去。便在此时却有一人行到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温言道:“杨郎中。许久不见了。”

  ※※※

  杨肃观凝目去望只见来人长方脸蛋、剑眉星目正是卢云。山东经生刚正好直柳门中人越是弃杨如敝履他越是要出头当即搂住杨肃观的腰将手摆向自己的位子沉声道:“坐!”

  杨肃观听得说话却只不言不动并无就坐之意。

  卢云握住他的手皱眉道:“坐吧。别老杵着。”

  顾倩兮也站起身来柔声道:“是啊快来坐下喝茶。大家好久不见了呢。”

  杨肃观低头望地一时之间嘴角抽*动眼眶竟似红了。卢云认识这人也有几年了从没看过他有半分失态不由心下一惊便在此时杨肃观已宁定如常他向卢云看了一眼附耳道:“卢云谢谢你。”反手拍了拍同侪的肩头霎时袍袖轻拂便自掉头离开。

  伍定远忝为主人怎能任他如此离去?当即追了过去喊道:“肃观留步!用过饭再走不迟啊。”

  脚步方动却被人拉住了他转头望去却是韦子壮。伍定远不知他为何阻拦自己忍不住急道:“韦护卫若还有事可否一会儿再说?”韦子壮摇头道:“你别追了没有用的。”

  伍定远沉下脸来反问道:“什么叫没用?你们从头到尾不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韦子壮听他说开了倒也不必隐瞒什么当下耸了耸肩叹道:“什么意思?你还不懂么?他已经垮了。”

  伍定远浓眉抖动往后退开一步苦笑道:“垮了?”

  韦子壮叹了一声不知该怎么说却听堂上一声长叹一名老者缓缓起身喟然道:“定远啊定远你要帮他就别在这节骨眼上和他牵扯。朝廷上下都说天绝僧害己误人杨肃观不堪大任少林寺徒有虚名。他若还想保住官职这几日定要闭门思过想清楚如何向皇上交代。你现下缠着他不免让他分心于人于己都是不好。”

  伍定远微微苦笑柳昂天收留自己保举为官乃是生平头号恩人自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伍定远满心寂寥转头便往卢云看去。两人目光交会心意相通霎时一同点头。

  卢云袍袖一拂转望顾倩兮却见顾大小姐微微一笑也是点了点头。

  厅上诸人喧哗如故卢云出门相送却也没人阻拦。看柳昂天逗弄孩童左从义、石凭喝茶谈心谁不是神态悠闲。顾倩兮看在眼里自是暗暗感慨世态炎凉。正要起身告辞忽在人丛中见到了一个身影。

  人声语嚷那少女却只躲在厅柱之后偷眼往门外瞧着看她双肩轻轻颤动想来也是个重情的人了。

  ※※※

  卢云本是义气之人心之所至哪管旁人背后议论?何况头上有位尚书岳丈便算惹得柳门众人不快自也挺得过去当即跨门出厅追了过去。他赶出门去却见园中仅一名老园丁守在道旁并未见到杨肃观的身影。卢云慌忙上前问道:“这位大叔方才一名白衣男子匆匆出府您曾否见到?”

  那园丁低头垂手好似耳聋一般直到卢云把话说了两遍方才抬起头来。

  夕阳映照只见那园丁六十来岁年纪一张脸孔苍白无血眼中满是沈郁之气。他看了卢云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对他的问话毫不理睬。

  卢云愣住了道:“老丈适才一名公子走出门来您有见到么?”那老人好似聋了一般尽管卢云三次来问仍是爱理不理的神气卢云啧了一声颇见不耐霎时伸手去摇。

  手指才一碰上臂膀那人身子一震手中镰刀坠到地下他转头望向卢云眼中满是怒气。卢云见他神色凛然一时心中竟是有些害怕他往后退开一步不由自主地拱了拱手道:“对不住。老丈不理我……所以我就……我就……”

  那人目光缓缓从卢云身上移开低头道:“不打紧郑年岁已……”他咳了咳、顿了顿改口又道:“郑某年纪老了苍视茫、力乏耳背听不到说话。还请爷台见谅。”

  卢云呆了半晌心道:“这园丁说话好生文雅。”看这老人眉清目秀气宇不凡别要也是个落第秀才出身。回想自己当年不得志心中微生同情眼见那人缓缓弯腰俯身去取地下镰刀卢云眼明手快当下抢先蹲下便要替他捡拾。

  正在此时一只手挡了过来在两人之前抢先拾刀卢云心下一凛沿着那人手臂看去面前一张尊贵清白的面孔含笑望向自己正是杨肃观。

  卢云见他还未远走一时又惊又喜笑道:“你连椅子也没沾边走得恁煞急了。”说着携住他的手道:“你要不喜欢待在府里不如咱俩去喝杯茶。”

  杨肃观微微一笑从卢云掌中抽出手来道:“卢知州您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不懂?”

  卢云淡然一笑道:“杨郎中该懂的卢云一定懂。”他向前一步搂住杨肃观的腰道:“不该懂的卢某比牛还笨就是开不了窍。”

  杨肃观望向卢云两眼睁得大大的好似极为诧异。慢慢地只见他面泛笑容竟尔大笑起来。卢云也陪着笑了几声他想起杨肃观这几日行踪不明便问了。“这几日你究竟去哪儿了?大家都好担忧呢。”

  杨肃观听了这话霎时收拾笑容神态极是庄严。秋日傍晚晚霞绚烂远处皇城楼阁光芒返照帝王天威望之极为刺目。卢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一人躬身驼背偊偊独行正是方才见到的那名园丁。

  卢云低声道:“杨郎中你师父究竟怎么死的?你可知道么?”

  杨肃观静默半晌并未回话。过得良久忽道:“卢兄你饱读诗书一向极有见地你能否告诉我这世上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卢云有些愣了什么好人坏人无不感到愕然。凝目去看却见征北都督笑吟吟地望着一名孩童不住逗弄嬉戏。那孩子却是伍定远的义子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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