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投怒苍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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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云见那乞丐纯朴想来必能办好事情多少放下一桩心事。只是自己此行前途茫茫不知何时才能与顾倩兮相会想到此节仍是不免郁闷。

  两人一路西去又走十来日一大一小已如野人一般。大的不曾刮脸修面也不曾洗澡更衣自是衣衫褴褛如同乞儿。那婴儿更惨了不过满月的孩子使日日吃着果子糊尿布换来用去的更是同一件。到得后来眼看尿布脏得不成话索性弃置不用每回那孩子要拉稀卢云便单手将他提起离得远远的任他拉屎撒尿事后再替他拿枯叶擦抹一番。反正身在旷野四下无人倒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了。

  卢云游历四海吃喝拉睡这些琐事自然难他不倒可时序入了九月节气霜降露浓风寒天候乍暖还凉这就无能为力了。他仓促离京路上不曾带有冬衣自己仗着内力护身自不把区区风霜看在眼里只是那小小婴儿可就惨了纵使真是虎豹之身却要如何熬下去?果然天候转凉不过露宿几夜便已满脸鼻涕卢云每日将那婴孩挂在怀里赶路一路听他咳嗽心里更是担忧。

  这日行经庆阳此地乃是内地小城向无驻军卢云便起意入城预备买些冬衣再走。

  行入庆阳城但见地方贫瘠也没多少居民瞧来望去秋末冬至家家户户都腌着白菜一瓮瓮埋入地洞一时也分不清谁是店家、谁是百姓。找了大半天方才寻到一处破烂客栈看土堡模样十之**是民房改建而成卢云也无力挑三捡四当下便住了进去。

  一入客店便听一声招呼卢云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少*妇望着自己看她脸上生着雀斑约莫二十来岁背后带了个襁褓。卢云此时生满短须蓬头垢面倒也不怕有人认出自己他见那少*妇手端木盘多半是老板娘无疑便道:“安排间上房在下要住店。”说着行向柜台先将婴儿解下又把包袱、兵刀一一扔上了桌这才稍稍喘息。

  那少*妇瞅着桌上的婴孩笑道:“好可爱的孩子。怎么没瞧见娘?”此言一出店里七八个客人全都望了过来卢云自知他一个男人带着婴儿道上奔波不免引人注目当即咳了一声道:“这孩子的妈妈回天水娘家了。我现下便是要带他找娘去。”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锭龙银扔上了桌。

  那少*妇倒也不似寻常伙计势利对银两竟是不看一眼反倒伸手逗弄那婴孩一旁掌柜似是那少*妇的丈夫赶忙将龙银收下笑道:“孩子的娘啊客官累了还不赶紧带人家歇去。”

  那少*妇见卢云满身污秽好似烂泥堆中爬将出来登时醒觉过来她歉然一笑问道:“这位爷台可要洗澡?”卢云一听此言全身忽然痒了起来慌不迭地点头那少*妇便搬了木桶入房让卢云与那孩子洗澡。卢云又取了银两出来请她一会儿帮忙哺乳只是这种事多少有些唐突自又费了一番口舌。

  忙了好一阵卢云抱着那婴孩终于平平安安地坐入木桶好好地泡着热水。

  风紧天寒连着十来日餐风露宿能享这平安一刻那是上天赐福了。那婴儿自离娘亲以后整日里便是给当成货物般拿来运去此时在热水里载沈载浮直是欢欣鼓舞一下子挥手舞脚一下子嘻嘻傻笑。卢云见他有趣忍不住伸手逗弄陪他玩了一阵。

  眼前的孩子天真烂漫不知父母横死家破人亡眼下便要给自己送入怒苍山交到一群陌生人手里。他如果懂事是否会撕心裂肺仰天哭喊?他若有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否会抑郁终身再也不能自拔?

  卢云抚着那孩子的脸颊心中忽尔一悲泪水落了下来。

  在这无名的西北店里轮回一幕幕回绕当年的剑王与文远如今的知州与婴孩。人生要怎么走下去剩下的全凭“良心”两个字了。

  洗过澡后找了那少*妇过来哺乳那婴儿如同吸血僵尸一般一看**咬住便不放了。卢云也如饿死鬼模样只在客堂里痛嚼菜肴一口气连尽五大碗饭兀自嫌不足。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比之难民都还不如。

  爷儿俩吃饱喝足那婴儿体魄强健吃完便拉拉完便睡着实是天生的虎狼大有乃父之风。卢云守在炕边将行李一件件翻将出来他身上虽带有不少银票但这些银票打着知州大印只要送入票号立时便会给人知觉身分虽不知朝廷是否有人追查自己的下落却也惊动不得便要把碎银捡出来瞧瞧还有多少可使。

  解开包袱还没找到银两便落下了一本书卢云拿起一观手中拿的正是那本“无字天书”一时之间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书来得莫名其妙从茶叶罐子里里蹦了出来那日自己随手带出没想它居然“忠心耿耿”一路跟着自己逃到西北来了。

  回想半个月前的平安日子卢云微起唏嘘他抹去眼泪将怪书收回包袱里自从包袱里找出碎银算算还有三十来两当足撑到怒苍山。他忙碌多日早已疲惫不堪将“云梦泽”擦拭后便要宽衣歇息忽然眼角一撇又见到那块玉玺。

  烛光影动那玉玺碧幽幽地大有古意。卢云熟读史书自知这玉玺雕于唐初至今已传二十余代君王虽说本朝历代君王无不大造御宝还特设尚宝监看管诸多符印直达二十四方之多但这些自制明的信宝毫无尊贵可言。要说正统第一唯有这只“正统之宝”堪足传世。否则人人自称帝王毫无规矩章法却要臣民百姓如何是从?

  卢云抱头苦思:“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艳婷要差人送这玉玺过来?难道她真想害死侯爷么?可她只是个小小女儿家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对付侯爷不可?”

  那日他一察觉玉玺与艳婷的关连心里立时生出个可怕念头就怕伍定远也涉在其中。伍定远匆匆离京事出突然若说他事先不知惨祸着实让人不信想起那日伍定远在达摩院里说的“中兴大臣”卢云更是全身抖一颗心悬了起来只想抓住伍定远的肩头大声责问。

  卢云想着想莫名间火气冒起只想下手毁去传世御宝。武英也好景泰也好此时在他眼中都是妖魔也似的暴君。他心里有个念头只想让这玉玺从此烟没让这些人再也找不着。他拿起炕边的一块砖头正要挥手砸落忽然心念一动想道:“这东西如此要紧既能害人说不定也能救人。我可别冒失。”

  想到顾嗣源一家若要有事说不定能以玉玺向皇帝换命当下便忍手不砸。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恨恨地一脚踢出那玉玺登时飞了起来撞在墙上。

  想了一阵夜色已深。反正玉玺落人谁的手里皇帝给谁抢去做了统通不关他的事只等把这孩子送上怒苍自己找个时间返回北京察看心上人的景况那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有官也好无官也罢根本不必在乎。便算给皇帝罢黜无官反而一身轻届时带着心上人一同退隐。那也不是坏事。卢云这几年来学得豁达许多对逆境尤其能够忍受当下沉静了心情不再胡思乱想便要上床去睡明早再行赶路。

  正待宽衣邻房传来开门声响似有什么客人过来了。这客店本就常有人进出只是卢云此时已成惊弓之鸟稍见情状有异登起戒备之心想道:“大半夜的庆阳又不是什么大地方怎会有人投店?我可留神了。”如当下和衣躺倒手中抱着“云梦泽”倾听隔邻动静。

  隔房脚步声凌乱好似在安顿行李听来也不只一人想来八成是路过的商旅卢云不见异样慢慢眼皮渐重便要睡了正在此时忽听隔墙传来一个声音道:“天成宗主什么时候到?”卢云一听这话睡意全失当即睁开了眼:“宗主?隔壁的是什么人?”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一万个心。宗主人在平凉一日路程而已随时都会赶到。”

  先前说话那人嗯了一声道:“等宗主到来咱们十二天将会合那是谁也不怕了。”

  这天成说话声音颇为年轻语气却自信之至卢云听在耳里登把他认了出来这人高家行十正是天将府的高天成。“抚远四大家淮西高天将”听他们说来那头牌好手高天威更似在平凉一带随时都能赶来庆阳。卢云心里着慌寻思道:“这些武林高手好端端地为何要赶来西北荒芜小镇?难道朝廷要再次与怒苍开战么?可少林大战才刚打完用兵怎能如此急促?”

  天水、平凉、驿马关三镇相拱是为西北剿匪第一线倘若前线开战道路必然封锁到时自己不免受困卢云满心惊怕当即侧耳去听有意把消息查个明白。

  正惶惑间原先说话那人咳了一声又道:“咱们天将府几十年蛰伏不出难得皇上亲下圣旨咱们这回定要大大逞功把东西抢先夺走绝不让江蛮子压在咱们头上。”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心昆仑灭了少林垮了峨眉点苍根本不是东西谁能压过咱们抚远四家?”那三哥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便是江蛮子自己还不是日落西山瞧他这些时日大权旁落皇上跟前根本说不上话。我看这老贼已是昨日黄花马上要随柳昂天、刘敬的脚步一块儿归西见祖宗啦!哈哈!

  哈哈!”

  卢云又惊又疑听他们说话意思好似要抢夺什么他朝桌上的玉玺撇去心头忽有不祥之感。隔房两人正自口沫横飞大肆渲染突见窗外飘过一个人影停在树上身法颇见飘逸。卢云吃了一惊不知是什么人过来了忙把剑抄在手里蹲到了窗下。

  方才埋伏好便听一个女子道:“高天业、高天成便你们两只不成气候的小鬼居然敢背后说长道短安咱们江大人的不是?你们真要带种怎不到江大师面前说啊!”这声音柔中带嗲言语却颇为辛辣卢云暗暗叫苦心道:“这是百花仙子。她也来了。”

  簧夜之间大批高手云集又是武林名门耆宿、又是朝廷豢养的杀手自己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要怎么打他们得过?胡媚儿乃是江系大将她只要过来此间安道京、罗摩什等人必在左近卢云亟思脱身之道他把包袱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剑柄只要情势一个不妙立时便抱起婴儿逃之夭夭。

  胡媚儿陡地现身隔房的高天成却不诧异只听他干笑两声道:“仙姑您也睡不着啊?”胡媚儿讪讪地道:“前辈子没积德才和你们这帮狐群狗党一块儿办事。一个残暴无耻两个言语无聊比安道京都还不如。”

  高天业听她口气傲慢登时冷笑道:“胡媚儿你说话检点些。明白告诉你吧。安道京怕你我高家可没当你是回事。你再敢说话无礼神弹子便教你两招。

  让你领教男子汉的真功夫。”卢云微微一惊胡媚儿身分非常江湖传说她与江充有染这高天业不过是个世家弟子居然敢狂言冒犯难道不怕江充事后算帐?

  卢云低头揣想心中微起惊骇之意莫非江充真如此人的冷言冷语一般竟已大权旁落再不受皇帝重用?

  胡媚儿听得高天业狂言自夸却也没有反驳浑不似往日嚣张卢云听在耳里更感心疑。只听胡媚儿打了个哈欠道:“好啊好啊你们天将府当真了得啊。算姑娘招惹不起。只是你们那么带种为何不找萨魔算帐去偏在这里欺侮女人家?那又算是哪门子的好汉啊?”

  高天业呸了一声道:“你不必挑拨离间大家一路走都是听皇上的意旨办事又何必计较这许多?”卢云听得一头雾水正思索间忽听门外传来碰碰声响那声音极重极沈好似大象行走震得门板嘎嘎作响。卢云心下大惊:“又有高手来了。”

  这声响沉重若此来人绝非寻常胖子必是外门硬功极其深厚之人。那脚步声在自己房门略略一停过不多时便已离开。高天成听了脚步声慌忙便道:

  “那是萨魔他……他又要干那无耻事么?”高天业嘿了一声低声道:“不关咱们的事他要干便干千万别招惹他。”

  萨魔深夜走动好似瘟神出巡捕猎登让四下噤若寒蝉。这怪物武功高强下手残暴足与伍定远、卓凌昭一较高低绝非胡媚儿一流可比。眼下这人居然给放了出来想来朝廷为了钳制怒苍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卢云心下暗忖高天将好挡胡媚儿也不足畏惧真正要命的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卢云偷眼去看婴儿天幸这孩子睡得熟了不曾出分毫声响否则要是惊动妖魔不知会有什么下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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