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浊浊尘世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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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媚儿听他口气严峻好似在教诲徒弟一般忍不住心中一动。此时卢云紧靠在她的身后两人身子相依偎胡媚儿只觉他的胸膛宽阔颇为暖和她雪白的颈子后仰腻声唤道:“师父。”说着掩住嘴角嘻嘻地笑了起来。

  卢云皱眉道:“练武须得专心守志莫要任意言动。”他伸手扶住胡媚儿的纤腰沉声又道:“你腕力不足更须函胸拔背这才借得到腰力。”他放开了胡媚儿行到她面前手腕再次绕摆转动道:“这就是金四路剑豹另有木三路、土五路、水二路等五局两两相加三三相加便得不同招式倘若一口气走完金木水火土五路剑招能得八八六十四剑当年卓凌昭决战宁不凡便曾以此招惊动天下那时我一旁看着……”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篇回朝胡媚儿望去却见这魔女早已放下了长剑嘴角含笑只在凝望自己卢云道:“记好金四路了么?”胡媚儿把剑柄交给卢云微笑道:“我笨怎么也记不全你再使一次给我瞧。”

  胡媚儿一向高傲凶狠什么时候自承愚昧?卢云摇了摇头不知她何以转性自行接过了剑柄快剑出手刷刷连响剑豹光华照耀快若闪电竟颇有当年莫凌山的架式想来功力日深说不定追得上卓凌昭了。卢云要把剑柄交给胡媚儿却见这女子已然坐回车上脸上笑吟吟地自在逗弄婴儿。

  卢云走了过去茫然道:“你怎么了?不练了么?”胡媚儿好似倦了竟然毫无兴致她含笑凝视着婴孩过得半晌忽道:“卢云这孩子一直没有名字咱们替他取个名儿吧。”

  这婴孩乃是柳昂天的小公子照着俗例满月酒宴里便要替他取名只是大难忽起这些时日众人颠沛流离始终没给他取名。卢云沉吟半晌脑中闪过了无数名号有文有武或圣或贤他正要一一说出猛听那婴儿哈嗤一声打了个喷嚏胡媚儿拍手笑道:“阿嗅!阿嗅!咱们就叫你阿秀!”

  那婴儿听了阿秀登时又哈嗤哈嗤几声满脸鼻涕算是回应了。卢云满脑子术数嘉言、天文地理却比不上一个喷嚏只得苦笑道:“也罢阿秀便阿秀只是不免秀气了点。”胡媚儿笑道:“你知道那个杨肃观的乳名是什么?叫做观观哪那才更是秀气。”

  卢云回想京城往事不觉叹了口气颔道:“我再赠给这孩子一个字儿便是神。他处境堪虞却始终化险为夷有如神助。咱们以后便唤他神秀。”胡媚儿喜道:“神秀柳神秀这名儿不坏。”说着对那婴儿笑道:“神秀胡阿姨唤你了。”

  那婴儿一脸茫然看了胡媚儿一眼小嘴啊了啊打了个哈欠自管入睡了。胡媚儿笑道:“这孩子好生疲懒柳大都督小时候是这个模样么?”她笑了笑跳下车来竟是一脸喜悦向卢云道:“卢夫子、卢先生您剑法练好了么?”

  卢云听她以“卢夫子”三字相称忽地精神一振当年孩提志向便是拿着教鞭毒打坏孩子想着想忽然神色俨然起来拿起长剑当作教鞭挥了挥道:“昆仑剑法博大精深不过习成区区剑豹岂能自称尽练?”

  胡媚儿与卓凌昭相熟当年众人合力暗算剑神她更有一份功劳当下嗯了一声道:“卓凌昭名列四大宗师武功确实不只如此。”

  卢云点燃了火折朝经书最后几页照去道:“要想习得卓凌昭的武学精华须得破解这篇经文。”

  胡媚儿凑头看去只见经书最后一页写满了文字低声读去念道:“恨怨悲苦憎怒嗔、仁爱慈孝耻义廉……”这文字读来极为生涩拗口胡媚儿念了两遍方才通顺。她喘了几口气接力再读:“是故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不慈者必无悲孝而有苦憎后耻来义自怒生廉人心嗔。夹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碍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

  胡媚儿一脸迷惑慌忙去摇卢云的臂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像是一篇文章呢。”卢云叹道:“这是篇劝世文它要人们舍去善恶之分忘记七大悲苦才能成为剑神。”胡媚儿茫然道:“练剑不就是拿着宝剑挥来砍去吗?怎地有这许多讲究?”

  卢云翻开下一页叹道:“你自己看吧。”胡媚儿低头去望更是悚然一惊只见下一页绘着个人偶那人形挺胸凸腹丹田却散出七道笔直光芒那光气不按经脉运行只如太阳散射直朝全身去。胡媚儿见一旁另有些文字想要去读却觉文字之拗口难解还在那篇文章之上不由瞠目结舌慌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卢云低声道:“还记得卓凌昭的绝招么?”胡媚儿回想华山一场大战不由又惊又喜道:“你是说剑芒?”

  卢云翻开经书指着上头的心法道:“这剑芒便是剑士以内力逼出的无形兵刃芒光一出灿烂夺目卓凌昭喜欢在剑上擦抹磷粉用意更在炫耀功力。只是剑芒不只要把内力灌注兵刃更要凝为有形有质的气劲却不知是怎么办到的。”

  胡媚儿看那心法密密麻麻想来便是练成那无上剑气的关键所在。忍不住笑道:“你不是很聪明么?多瞧几遍不就得了。”卢云摇头道:“我这几日按图索骥潜心习练却没有分毫进境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胡媚儿笑道:“卓凌昭是坏人你却是好人。搞不好你也要变得卓凌昭一般坏那才练得成剑芒呢。”卢云苦笑道:“这事可有些难处了。恐怕再投两次胎也难。”卢云虽是聪明妙悟反覆看了几次经文却也参详不透。一旁胡媚儿帮着乱出主意却也无甚帮助。

  入汉中越四川大车翻山过岭在无数惊奇之中终于来到了最后一站贵州。

  此时已在十一月上旬入得贵州之后卢云靠着胡媚儿引路直朝遵义行去。胡媚儿少小离家如今虽非衣锦还乡但腰缠千两银票却也不算太过寒酸想念家里的人事竟似近乡情怯。卢云见她神情如此这几日都是缓缓驱车并不催促赶路。

  这日傍晚依着指点来到一处山谷时在冬日天候本该十分寒冷那谷旁却隐隐有股暖气地下也不见什么霜雪想来必有地热硫磺。

  眼见四下鸟语啾啾树稍盈绿两人松弛下来便停车歇息。卢云听得流水淙淙沿着水声走去穿过了丛丛花木忽听胡媚儿叫道:“留神!别再望前走了。”卢云悚然一惊低头看去脚下赫然是道万仞深渊与对岸相距约莫百丈看那深渊之中水流湍急浪涛起伏那疾行深水切割了大地一路澎湃而去却不知尽头究在何方。

  胡媚儿怀抱孩子走了过来道:“这是白水河有时流上地面有时窜入地下河里还有许多瞎眼怪鱼你没事可别下去。”卢云听这是条地底河不由咋舌忙道:“姑娘放心在下便算要死也不会选这种地方怪怕人的。”

  胡媚儿微笑道:“那倒可惜了。据说这条河的尽头乃是地狱入口咱们家乡的女子每回受了薄幸对待都是望里头一跳呢。”卢云心下一惊还待要说胡媚儿已然笑道:“赶紧走吧只剩几十里路了我姨妈还等着我回去过寿呢。”卢云惊道:“你真有姨妈?”

  胡媚儿扮了个鬼脸作势射针卢云吃了一惊连忙低头上车不敢再说了。

  冬日晚霞伴着难得暖风那婴儿睡得安详两人驾车前行俱有醉意。看胡媚儿的故乡已在眼前车上裘暖厚被饮水食粮一应俱全。美景当前连胡媚儿那妖女也一派斯文自在车里斜卧不时看顾孩子。卢云内心忽起温馨之感脱口便问:“胡姑娘你今年贵庚?”

  女子过了二十五最恨旁人来问年纪果然胡媚儿俏脸微秧并无理会之意。卢云忙道:“在下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想你我患难相交这才多此一问。”胡媚儿哼了一声道:“你先说你今年好几。”卢云屈指计算道:“我是正月生的过了年该有三十二三了。”爱阅app完整内容

  胡媚儿眉开眼笑道:“我刚巧与你同年比你小一个月。”卢云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可昏头了我是亥年生的可多算了一岁。”胡媚儿花容失色慌道:“我……我也多算了……”卢云咦了一声道:“姑娘究竟芳龄好几?”胡媚儿脸上一红细声道:“比你小一个月哪。”她提起拂尘胡乱挥了挥过得半晌忽然轻轻一叹道:“一年复一年当真恼死人了。”

  过去胡媚儿一派威风见人非打即杀哪里像是有苦恼的模样?卢云见她神色痴茫忍不住心中好奇便问道:“姑娘在烦恼什么?”

  胡媚儿忽然脸上一红别过头去竟是有些害羞卢云又问:“姑娘若有烦恼尽管跟在下说也许我帮得上忙。”胡媚儿低头捡着拂尘里的钢刺幽幽地道:“卢云你……你有想过收房小妾么?”卢云皱眉道:“在下尚未娶亲孤家寡人何来的小妾。”

  胡媚儿嗯了一声她顶着寒雾冷风以手支额又问道:“我说得是以后的事都说大官喜欢纳妾等你娶了顾家大小姐以后心里痒还会再娶小老婆吧?”

  路面颠拨卢云专心驾车随口答道:“在下只有七品顶戴不是大官。”胡媚儿道:“那……那倘若你已经是一品大员腰缠万贯你会不会纳妾?”卢云头也不回淡淡地道:“谬矣我这辈子都不会腰缠万贯。”

  胡媚儿生气了用力往他背上捶了一拳恨恨地道:“***!老娘问你话你推三阻四的做什么?说!你有没有想过纳妾?”忿恨之下竟然粗话连篇全然不顾淑女身分。胡媚儿掌力虽不见得雄浑但练武之人手力自也不小这一拳只打得卢云背心麻若非内力颇有根柢只怕早已摔下车去了。

  卢云伸手抚背回望胡媚儿慌道:“在下纳不纳妾却关姑娘什么事?你干啥这般打我?”

  胡媚儿听得此言忽然哼了一声自把车帘阖上了。卢云忍着疼掀开了帘子皱眉道:“你又怎么了?”忽然寒光一闪银针竟又射了过来卢云急忙撇开头去险些给她射伤了他冷汗直流心道:“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此话当真不错。”

  卢云皱眉摇头只想提声斥责但转念一想自己患难间无意得了这女子的帮助便算她使些小性子自己也不该兴师问罪他拉住了马把车停在道旁忍下了怒气翻帘入内柔声道:“胡姑娘怎么了?为何生气?”卢云软语相向胡媚儿却没好气只狠狠瞪了他一眼森然道:“走开不然我射死你。”

  卢云平日对这女子嘘寒问暖执礼甚恭此时仍是一派温文他坐入车内温言道:“胡姑娘你一路不辞劳苦先救在下的性命后又引我生路此恩此德卢云永记心头。”胡媚儿冷冷地道:“永记心头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么?”卢云忙道:“在下若能逃脱大难生回北京必为你起个长生禄位日夜替你祈祷。”

  胡媚儿呸了一声怏道:“替你娘烧香念佛去吧我才不要什么牌位。”卢云大著胆子握住胡媚儿的手掌柔声道:“那姑娘要什么?在下力之所及必然为你办到。”

  胡媚儿等得就是这句话一时媚眼带喜道:“此话当真?”

  卢云双手抱拳凛然道:“山东卢云言出必行四海皆闻。”

  胡媚儿睁大了眼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你这人真的很好既仁慈又体贴不同于那些凶霸霸的坏家伙。”卢云再次拱手作揖道:“姑娘金口称赞在下十分荣宠。”他眼望胡媚儿又道:“姑娘究竟有何愿望?可以说了么?”

  胡媚儿脸上带笑别开头去柔声道:“卢大人你说……我这回救了你的性命顾小姐会感激我么?”

  卢云咦了一声好端端的说着愿望却怎会扯到顾倩兮身上?卢云一头雾水只得据实以答:“贱内见识不让须眉生性更是大方来日我俩若能返回京城内子必重重致谢。”胡媚儿俏脸含喜羞道:“重重致谢就不必了只要她欢喜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卢云连连颔道:“这个自然她一定欢喜你。”

  忽见胡媚儿嫣然一笑低下头去眼角偷偷望着卢云脸上却有些晕红。卢云见她这幅神情不觉悚然一惊忖道:“这模样好熟却是在哪儿见过。”正慌间忽听胡媚儿轻声软语道:“卢大人做人要知足以后两个服侍你便够了不准再纳妾了。”

  卢云惊道:“什么两个三个?不准什么?”胡媚儿娇躯松懒软腻在卢云怀中轻声道:“卢云……我觉得自己欢喜你我想……我想嫁给你。”说着此处双手更抱了上来。

  卢云听得此言不由得脸色大变忙将她一把推开惊道:“姑娘此言大大不可!”胡媚儿听得此言全身好似被泼上了冷水一张俏脸恁煞惨白。卢云见她神情巨变不由慌道:“姑娘您不是对杨郎中情有独钟么?

  杨大人乃是人中龙凤世所罕见对姑娘也是温柔有加在下朋友义气为先不敢夺人所好。”

  连杨肃观都能拿出来搪塞还有什么不能推的?莫非一会儿要推给伍定远?胡媚儿大声尖叫霎时又是一道寒光射来卢云靠得近赶忙向前扑倒无意间却把胡媚儿压在软垫上正待爬起胡媚儿却摸出了一柄匕喝道:“别动就这样抱着我。不然姑娘杀死你!”

  两人咫尺相隔身子紧紧相贴胡媚儿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软红肚兜喝道:“抱我!”那卢云却毫无搂抱之意只是苦笑连连道:“姑娘快别这样了。当真难为情。”胡媚儿又羞又恨她凝视着卢云一语不眼看卢云伸手过来替她穿回了上衣胡媚儿再也按耐不住忽然泪水涌出哭了出来。卢云哄道:“姑娘别哭别哭了。”那胡媚儿却把他推了开来自行双手捧面抽噎哭泣卢云几次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胡媚儿却都置之不理。

  胡媚儿哭得伤心垂泪道:“做过坏事的人终究改不回来么?”

  卢云正要安慰忽听车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没错木已成舟如何还能回头?你是永远改不回来的。”那声音来得无影无踪老迈低沉似有无限伤感卢云与胡媚儿听入耳里都是大感震惊纷纷喝道:“什么人?”问声一出那声音却又隐去再也不闻。卢云拔出云梦泽低声道:“你在这儿护着孩子我下去瞧瞧。”不待答应当即挥舞剑光护住全身要害便往车下跃去。

  甫一下车只感寒风扑面丈许外一名黑衣人迈步飞驰直朝远处奔去。卢云冷汗直流好容易摆脱了朝廷追捕终于与胡媚儿平安来到贵州倘若给人识破行藏惹得大批追兵赶到以后却要如何安顿孩子?卢云有心杀人灭口当即抽出长剑全力狂奔。

  此时卢云飞奔追敌胡媚儿便跃下车来察看眼见那卢云已然追出十来丈她心中忧虑就怕卢云有何闪失但转念想起他方才的说话心中忽又感到酸楚。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其实胡媚儿适才所言不过是寻常风尘女子心中所盼。这些姑娘多半情非得已并非个个玩世不恭一旦遇上仁慈善良的郎君往往心中生出期待就望能尽去昔日之非再作人妇。她回思生平自己杀人如麻为恶着实不少更因性子自卑暴躁害了无数好汉江湖上与她有仇的岂止一家一姓?看来若要退出江湖嫁入官家做姨娘这辈子是休想了。她心中悲凉复又刚硬起来反正既然错了那便错到底沦落成娼妇又如何?万劫不复又如何?咬牙切齿之中恨不得再杀它几百几千。

  她恶狠狠地踢开了地下的石子掀开车帘便又行入蓬内猛然间身子一震竟尔倒退了一步口中更险些尖叫出声。

  车里不知怎地竟然坐着一名蒙面人看他双目精光闪烁正自凝视着自己。

  胡媚儿尖叫一声霎时银针便要出便于此刻那黑衣人左手一伸举起了一样物事淡淡笑道:“动手吧。”

  胡媚儿看得明白那黑衣人手中举的不是什么兵刃宝剑却是给自己唤叫阿秀的那名婴儿。此时卢云已中调虎离山之计只余胡媚儿孤身御敌她投鼠忌器深怕误伤婴儿当即尖叫道:“你要杀我尽管冲着我来!你……你放下孩子……”

  黑衣老人听出她的柔弱只淡淡地道:“胡姑娘你生平杀人何其之多如今为何吝惜一个孩子的性命?你回答我。”听他声去。”卢云听这是条地底河不由咋舌忙道:“姑娘放心在下便算要死也不会选这种地方怪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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