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浊浊尘世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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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黑衣人冷冷地道:“胡媚儿只因你心中存了非分之想。你想借这孩子赎你的罪让你往上攀爬重新做人可老朽得告诉你你太天真了这是没用的……”他口气转为低沉幽幽地道:“胡姑娘既已坠入孽海便无回头之路沉沦下去吧……沉沦下去吧……”

  胡媚儿听他说破自己的心事登时放声大哭:“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淡淡地道:“我是你的同伴。”胡媚儿泪如雨下已然软倒在地哽咽道:“同伴……”

  黑衣人缓缓起身将衣袖撕开了霎时露出一只孤鸿烙印听他静静地道:“胡姑娘来吧带着玉玺随我回去无边地狱去见你的新主人。”

  “新主人?那江大人他……他……”胡媚儿全身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眼前的老者虽然看不清脸面说话声中却有一种无形的劝慰之力形势已成万难反抗除了投靠新权贵一途别无法子活命正要含泪答应陡然间那小婴儿竟然呱呱地大哭起来。

  胡媚儿脑中电光雷闪想到卢云对自己的信任不由尖叫道:“我不要主人!我不要主人!走开!别烦我!”

  只疯般扑了出去。那黑衣人抓着婴儿侧身闪过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难道不知这个道理么?”说话间手按剑柄旋即要拔剑出鞘料来胡媚儿必定凶多吉少。

  正在此时车蓬外传来一声大叫:“谁在里面!”跟着剑光闪动车篷的帆布竟给这剑斩裂不旋踵一名青年飞入车中正是卢云。他手腕颤动剑豹使出十来道剑光反射而出照得满车生辉那黑衣老人吃了一惊慌道:“六师弟?”

  卢云大喝一声趁着他心神略分脚下扫出“旋风腿”正是陆孤瞻所授的“无双连拳”那黑衣老人没料到他会化剑为拳慌忙向后急闪陡然间卢云进步插掌身子赫地向前一挤一靠左手已然拿住婴儿肩头重重向前一撞怒吼道:“破!”那黑衣老人沈力在胸硬接他惊天动地的一撞砰地一声响身子如纸鸢般向后飘出但见他半空扭腰复又坠下地来此人竟是败而不乱极有大将之风。

  卢云稍一试招便得奇效看那“昆仑剑法”融入“无双连拳”拳掌内劲无所不用颇见融会贯通果然无愧这一个月来的苦练修行。卢云占得上风便要追杀出去忽然臂膀一紧回眼去望只见胡媚儿拉住了自己垂泪道:“别追了他们人很多你一个人打不完的。”

  卢云见她颓丧黯然不由慌道:“伤到哪儿了?”胡媚儿低垂柳眉摇头不语过得许久只见她自行止了泪水容情变得十分僵硬。卢云正要再问那胡媚儿竟已自行跳到了前座轻提缰绳一声娇叱自行驾车前行。

  深夜之间胡媚儿一语不仅在驾车赶路。几次问话她都不加理会好似那黑衣人惊吓了她。卢云望着她的背影不由低声叹息他与胡媚儿相处日久已知这魔女看似凶暴其实大半时是装出来的内里不知何故很是自卑。回思她哭泣时的柔弱一时更感怜悯。

  他闭目凝思方才共有两名黑衣人前来夹击第一个是饵用意只在引他离开第二个才是正角儿。这两人的身法十分精强适才若非醒觉得快怕真中了声东击西之策。卢云陡遇强敌心里不由烦躁起来车里的婴孩驾座上的胡媚儿生死安危全压在自己肩上眼前并无退路这趟旅程是否能平安渡过端看自己的武功造诣。生死造化命数安危一切全在剑上。

  卢云静坐车中听着木轮阵阵滚动。他满心烦乱无助之间又从怀中取出那本剑经他打着了火折翻到了最后几页低声默念:“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他这些时日按着经书所载运气练功只感头绪纷纷却都不得其门而入卢云阖上经书双掌合十心道:“卓掌门请你大善心保佑我练成神剑救下这些无辜性命。”远处寒鸦啼鸣听来仿佛是卓凌昭的高傲笑声正自取笑软弱的自己。卢云躺在车中一时翻来覆去心中极感无奈。

  连着一月赶路都由卢云驾车难得落个清闲慢慢已是半睡半醒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微亮已在黎明时分听得马嘶声响大车缓缓停了下来卢云睁开了眼探头望外四下环山眼前却有一座吊桥黑夜间望来颇为狭长却不知通往何处。

  卢云揉了揉眼问道:“咱们到了么?”

  只听胡媚儿低声叹息点了点头。卢云见她面色黯淡当下翻开车帘跃到了前座问道:“怎么不走了?”

  胡媚儿苦笑一声幽幽说道:“卢云你把孩子留下来以后就会离开了。对不对?”卢云咳了一声道:“在下还要回北京一趟您是知道的。”

  胡媚儿微微苦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掩住了脸不住饮泪哭道:“那个黑衣人说得没错我本就是个人尽可夫、低三下四的妓女原就不该有痴心妄想更不该指望自己变回一个清白好姑娘不过……不过……我要你明白……”她仰头望着卢云脸上现出毅然神情拭泪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一辈子记得我的好处再也忘不掉我。”

  黎明天光胡媚儿面上满是泪水这妖女望来竟是如此深情柔弱。卢云见了她的神色不由心头大震他伸手出去回握胡媚儿的素手道:“胡姑娘不用等到那一天……”他跃下车去俊目回望颔道:“我这辈子已经忘不掉你了。”胡媚儿樱嘴微张满心惊诧慢慢嘴角泛起了笑容道:“你……你是说真的?”

  卢云把她抱下车来微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咱们这就去你家你那传言中的姨妈在下可是耳闻已久今日得去拜见一番。”胡媚儿给他抱在手上登时破涕为笑道:“我……我真的有姨妈我可没骗你……”

  这两人来历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是自命刚正的孔家门生一个却是人人不耻的妖**女两人如此温言软语当真是罕见至极的怪事一个月前若有人把今日情状告知这两人必被斥为无稽之谈只是此时两人含笑相对却觉得再自然不过竟没一分一毫的突兀。

  两人并肩同行来到吊桥之前那桥颇见狭窄长宽仅容一人通行。卢云藉着天光探看峡谷只见脚下悬空高达百丈谷底波涛翻腾却是一条大水想来便是那白水河了。

  胡媚儿微笑道:“你瞧这桥的模样可像奈何桥?”卢云问道:“你家乡便在对岸?”胡媚儿嗯了一声道:

  “我爹娘都不在了家里还有四个姊妹她们性子不像我这般凶狠可却比我美多了。”她看了卢云一眼眼见他一幅误闯盘丝洞的高僧模样忍不住笑道:“算了本想劝你大小通吃看你木头一根说了也是白说。”

  两人跨步上桥那木桥嘎地一声上下晃荡不休颇见老旧看这年久失修的模样想来地方官员必不曾拨款修缮。卢云问道:“你是几岁离乡的能说说么?”胡媚儿望着吊桥对面的村落道:“我十八岁离家至今已有十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卢云见她举止妖媚又常做道姑打扮没想真的比自己小了一岁想来这回无意间说出应非虚言。当下咳道:“当年姑娘为何离家?”胡媚儿讪讪地道:“当然是穷啊咱们苗人耕地少养不活那么多孩子自然要送几个赔钱货出去了。难道还能去做官考试么?”

  这贵州紧临四川、云南与这两大行省相比只能算是小地方那时胡媚儿自况身世便以“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自谑只是她却漏了最最要紧的一句便是那“人无三两银”卢云出身山东生活虽不富裕却还不至要送子过继他眼望胡媚儿喟然道:“想你这般娇滴滴的弱女子也真难为你了。”

  胡媚儿笑道:“做女人有女人的好处谁要你可怜了?”她眼望卢云忽地笑道:“卢大人啊咱俩一男一女我又抱着婴孩回家一会儿我姨妈见了你恐怕要误会了。”

  卢云奇道:“误会什……”那个“么”字未出心下已是一醒想来旁人见着了两人的神态十之**真会把他们当成夫妇。卢云想到了顾倩兮她若知道自己与妖女同车共寝一个月不知会否气炸了一时嘴角微微苦笑摇头道:“误会便误会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胡媚儿嘻嘻一笑颇见得意跟着又道:“咱姨妈精擅药酒一会儿你可得多喝两杯也好强壮身子。”这几日辛苦赶路卢云滴酒未沾听得有酒心下自是一喜正要答应那胡媚儿却笑眯眯地掩着嘴看她这模样想来是要姨妈把相思蛊毒准备好一会儿也好下毒。

  两人并肩走着胡媚儿忽然取出一罐清露便往卢云身上洒了洒卢云奇道:“这又是什么?”胡媚儿笑道:

  “咱家养了些毒蜂平日就在村子旁飞绕专钉生人。这气味是驱赶毒蜂的。”卢云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如此。”

  黑暗的道路中陡地生出一个陌生口音竟把卢云的话抢了去。卢云怔住了胡媚儿也是悚然一惊她见黑沈的道路中似有大批强敌想起家人的安危不禁害怕起来喃喃哭道:“不要……不要……”卢云自知前头必有埋伏心里也是冷了半截当下取出长剑将胡媚儿护在身后。

  双目刺痛眼前光芒大现无数火把高举过肩那村子里果然有大批人马驻守等候。卢云咬牙切齿急忙去看只见这帮人约莫两百余人个个身穿胄甲那高天成、高天业等人都混在人堆里却没见到萨魔眼看为的是名军官面貌不识卢云拉住胡媚儿的手正要慌忙奔离那胡媚儿却呆呆站立不动卢云慌道:“怎么了?为何不走?”

  胡媚儿哽咽无语那军官却替她答了听他淡淡地道:“这位胡小姐的家人亲友已被全数擒下。”他眼望卢云淡淡地道:“您说她还能去哪儿呢?卢——大人!”

  “卢大人”三字一出已然点破了自己的身分卢云好似被戳中了一刀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军官微笑道:“状元大人在下冯治六品顶戴奉钦差陈锣山大人之命追捕两位整整一个月之久。卢大人给我个方便自己方便还请交出玉玺和那孩子念在您的状元功名皇上或许会从轻落。”冯治说了许久登时轻轻挥手道:“把人带上来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卢云牙关颤抖那胡媚儿更是泪流满面。

  一旁有人大声呼应只见大批劲装男子走了出来想来都是武林人物。为一人牵着绳索绳上绑着几十名男女老幼的颈子想来都是胡媚儿的家人。其中女子有老有少更有不少衣衫不整看几名孩童面颊高高肿起想来都已吃足苦头。

  高天业喝道:“胡媚儿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这淫妇当真可恶居然吃里扒外害得大家费了一个月工夫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会儿瞧我如何连本带利地炮制你!”看“神弹子”面有菜色身上又有着毒虫螫咬的痕迹入村时必然花了些气力。再看其余将士也多衣衫褴褛想来这些追兵远从天水赶来一路深入云贵真已耗费了一月之久。

  冯治使了个眼色大批兵卒奔了上来将卢云与胡媚儿团团围住更外围一圈则是那群武林好手强弱太过悬殊一家老小又被人擒住胡媚儿只能掩面哭泣毫无战志。冯治微笑道:“卢大人当年金銮殿上皇上如此疼爱你你为何还要逃呢?别连累顾兵部也别连累这些男女老幼我给您一个面子不让人押你请你自己把玉玺和孩子带过来。”

  这趟最后的旅途终于走完了。什么是非善恶美梦前程在这一刻全数成灰。胡媚儿啜泣不止她扑入了卢云的怀里放声哭道:“卢云!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做好人!不要!不要!”她拼命捶打卢云的胸膛好似要他把自己坏人的身分还回来她不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胡媚儿哭哭啼啼自把婴孩放到了地下。卢云眼望四周只听满场男女老幼哭泣不断那小小孩童坐在自己的脚边正自回头望着自己两手张开兀自要他来抱。

  苦笑吧……这当口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在京城有顾嗣源护他、在怒苍有秦仲海保他、在天水有胡媚儿救他现下这些人都被自己的任性牵连个个都要大祸临头卢云啊卢云你是犯了什么瘟病呢?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呢?

  自己必然做错了什么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不幸围绕自己?为什么?

  卢云低头流泪八尺二寸的身材看来如此渺小像只卑微的蚂蚁。他泯住下唇跪倒在地垂泪求恳:“冯大人我可以随您走只是请您务必高抬贵手放过这些男女老少他们是无辜的。”

  冯治摇了摇头冷硬的声音响起:“卢——大人。”卢云求恳道:“冯大人请您做一次好人好不好?”

  冯治叹了口气他眯起双眼嘴角斜起竖指轻摇道:“滥好人不是人。”

  “冯…大…人……”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身上似有千斤之重。

  “卢——大人。”那声音畅快悠扬充满了光辉与胜利就像千百年来的王者。

  冯大人站着卢大人跪着冯大人与卢大人就这样对望着。

  卢云苦笑垂泪自知无力转变局势他跪倒在地仰望上苍。旁观众人目不转睛都在望着场中的卢状元。满场寂静中只听他轻轻向上苍诉说:“老天爷终究是不成的吗?”他双眼微眯凝视穹苍泪水从小小的眼缝中涌了出来他忽然撕破了自己的上衣大声哭号:“老天爷!想要做好人终究是不成的吗?”

  “烦死人了抓起来。”冯大人皱眉摇头打了个手势数十名兵卒暴喝一声全数涌了上来。在小婴儿呆滞目光的注视下眼前的卢云放声大哭陪伴着他的哭声的则是满场老弱的惨叫哭号以及高天业伸手去撕胡媚儿衣衫的声响。

  谁能解救自己呢?在这濒死绝望的一刻脑中闪过了无数往事有顾倩兮温柔的鼓舞有顾嗣源多智的嘱咐更有银川慈爱的目光而最后停在眼前的却是他。

  “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侠就是夹左边是仁右边是义头顶灰天脚踩泥地。只因存爱所以存恨只因心慈所以心悲只因成王败寇所以济弱扶倾只因天下无道所以以武犯禁。

  好似卓凌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满身杀业的剑神向自己谆谆诉说。迷茫之下经脉好似被锁紧了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寻不到出路的方刚血气在体内挤压冲撞。那忿恨血气化为形质一点点地催促自己。卢云大声喘息双手向空挣扎。

  悲怨是空、仁义是梦只因信仰剑所以贯彻道。

  “呀啊啊!”猛然间大声惊呼传入耳中跟着一名兵卒飞了过来正正撞在冯治背上冯治心下一惊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场中光芒闪耀卢云手上的宝剑陡然上升了三尺有余成了一柄精光耀眼的大火炬。

  卢云泪水滚滚落下口中却哈哈大笑他举起长剑精光一闪竟已划破自己**的胸膛剑尖向地长剑沾了鲜血沿刃滴洒霎时在脚旁画出了一道血线好似一道界限将满场兵卒与那婴儿隔了开来。满场众人不解用意都是看傻了眼。

  卢云一边哭泣一边擦抹泪水模样如同稚童。忽然间只听一声断喝场中的身影不再啜泣他单手提剑剑尖却正正指向冯治。冯治皱眉道:“卢大人你想反抗么?”

  卢云满胸鲜血仰望天际只见他掌中如持火炬静静地道:“我卢云以性命誓你等敢过这条线必被我手中长剑腰斩。”他横眼睥睨望着场中兵卒仿佛便是当年“剑神”的傲然神态。

  卢云双目满是血丝咬牙道:“胡姑娘过来!把你的家人带走了!”

  胡媚儿从未见过卢云如此愤怒便在药铺里也仅见他频频拭泪不曾这般悲号。胡媚儿又惊又怕又喜又爱她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家亲人忽听一名兵卒喝道:“你大那黑衣老人没料到他会化剑为拳慌忙向后急闪陡然间卢云进步插掌身子赫地向前一挤一靠左手已然拿住婴儿肩头重重向前一撞怒吼道:“破!”那黑衣老人沈力在胸硬接他惊天动地的一撞砰地一声响身子如纸鸢般向后飘出但见他半空扭腰复又坠下地来此人竟是败而不乱极有大将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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