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知地知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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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王爷哈哈一笑道:“听公公此言可是想有为者亦若是啊?”房总管吓得脸色惊白道:“万万不可咱家的命是用来吃饭的你可别拐我。”说笑之间地道一路向前慢慢再过百来尺地底湿气转重四下更是恶臭四溢众太监忍耐不住一个个相互指骂:“是谁放屁?”、“是你!”、“不是我!”房总管骂道:“闭嘴这不是屁这是沼气。”

  地底沼气乍然涌现房总管呼吸不畅连提了几口真气却都打不开胸口郁闷转看众太监更已头晕眼花脚步全慢了下来。房总管心中担忧忙道:“王爷前方沼气更浓咱们……咱们还要走下去么?”唐王爷早已气喘吁吁他摇了摇手嘶哑道:“撑下去。今夜不能过关咱们又得等一年。”正统皇帝等闲不出宫若非一年一度的祈雨法会今夜绝无良机闯入宫中房总管情知如此只得喝道:“快走!快走!大家加快脚步!别耽搁了!”

  前方恶臭扑鼻已是难以呼吸可朝廷秘辛便在眼前只消到了密道尽头当年刘敬何以失利、隆庆皇帝何以建造此间密道种种谜团都能一举揭破众太监鼓起了勇气低头狂走那唐王爷也给人背了起来。正走间忽听前方传来惊呼众太监大喊道:“总管没路了!”

  房总管急忙上前惊见前方道路多了一块巨岩已将去路堵死。他嘿地一声没料到去路已给封死赶忙喊道:“大家一起过来把这大石头推开!”总管一声令下众人全数涌上前来一

  个搭着一个齐心合力来推听得“喝啊”、“喝啊”之声不绝于耳奈何太监尖叫、王爷喘息高手低吼那巨石却是闻风不动。

  四下沼气益浓烈众太监难以呼吸想要退出去却又怕支撑不过便在甬道里乱挖泥土盼能掘出生路。猛听嗤地一声劲响地下喷出泥水甬道两旁的土石纷纷坠落土质竟甚松软。众太监大喜道:“有路走了快挖!大家快挖!”

  软土深掘甬道深处便传来异响仿彿龙吟悲鸣房总管大惊失色:“住手!别再挖了!”

  房总管迟了一步听得轰轰怪响甬道深处土石坍方竟已堵死了去路可面前泥水却越淹越高转眼已至膝间众太监哭喊叫嚷欲朝甬道后方奔逃偏又无路可走只得大哭道:“总管!总管!救命啊!”房总管早已慌了手脚赶忙出力来推巨石正慌乱间忽地触到了一行刻字依序摸去见是:“江充灭刘敬于此”。

  “死定了啊!”地道里哭声震天房总管也是愕然苦笑看江充为人何其谨慎想他当年察觉此间机关之后必定命人在出口处设下埋伏果然今夜“死江充杀活总管”东厂又得二次覆灭在此。众太监不愿等死只能扑在巨石上拍打哭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眼看便要全军覆没忽听一人道:“瑞……瑞佐上前开道……”刷地一响一名矮子拔出了长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是那东瀛武士上来了。

  倭刀锋锐异常高手练至绝顶造诣往往能一刀断岩以这“瑞佐”的功力而论或能让众人脱困也未可知。房总管大喜过望忙道:“大家靠墙站着别挡路。”

  泥水渐渐上涨已至腰间情势更见艰困那瑞佐涉水走来停在巨石之前慢慢屏气凝神猛听“喝啊”一声怪吼烈风破空声大作看瑞佐持刀过顶重斩而下众太监自是欢呼叫好:“成啦!”

  众太监急急围拢来看正等着大石碎开、天崩地裂之象哪知半晌过后却见大石头仍旧好端端地蹲在那儿除了石面上多了两道刀痕交会十字其余别无异状。房总管气得泪眼渗出骂道:“混帐倭寇!除了会欺负太监却还成什么用?咱家先宰了你!”正咒骂间猛听铿地一声金响一柄兵器从人群里刺出只见岩石上多了一柄金锥看那锥头所入之处赫然便是适才斩出的十字痕心。

  “喝啊啊啊!”人群里站着一条壮汉看此人肤色蜡黄好似是个南洋人他拿起了脑袋咚地一声重击脑袋如同铁锤般撞下那金锥受了大力竟尔慢慢没入岩中。众太监欢呼喊叫:“铁头功!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咚咚敲击之中金锥深入石心已达数尺那南洋力士将金锥奋力拔出石面上便留了一个深孔。便于此时又是一名随扈上来了看此人瘦巴巴的手上拿着一只大竹筒却也不知有何古怪。

  正疑惑间那人弯下腰来将竹筒置于石面缺口跟着深深吸了口气。

  呼吸之间那随扈胸腔鼓起越涨越大骤然间气息吹送竹筒里一股黑色粉末飘出满是辛辣之气。房总管大吃一惊:“火药!”话声甫出便已向后奔逃众太监亡命不落人后自也呼爹喊娘起来。

  “救命啊!”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股烈风从身遭刮过向外窜出须臾之间大石崩坍天摇地动泥脏臭水倏忽泉涌便将众人一齐冲刷出去。

  “妈呀!”房总管一马当先第一个被冲了出去。他趴在地下浑身烂泥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全是为了朝廷的大秘密不觉咬牙切齿正四下搜寻机密间忽听耳边传来啜泣声:“呜呜……有坏人……”

  房总管呆呆地抬起头来眼见自己身处一座谷仓之中地下铺满稻草草上躺了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少女身上又压了个衣衫不整的男孩二人满面惊惶也正朝房总管瞧来。

  “什么玩意儿?”房总管呆了少男少女叠罗汉谷仓里来个不亦乐乎。房总管呆若木鸡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却是这么幅景象等在眼前霎时翻身起跳便已冲向唐王爷狂怒道:“他***王爷!这……这就是咱们朝廷里的大秘密?”

  唐王爷也是一脸狼狈他给随扈搀扶起身眼见小男小女缩身相拥十分惊惧自也是满面迷茫他左顾右盼一阵方才喘道:“两位……两位莫怕我们是朝廷命官不知……不知两位高姓大名……”那少年颇为老实喃喃便道:“我……我叫杨阿中……”说着又朝少女一指羞涩道:“她……她叫阿香……是我的姑娘……”

  正害怕间忽见房总管色眯眯地盯着少女似有意图那少年不由大惊道:“你干什么!别碰我的阿香!”

  “碰你个屁!”房总管恼火了尖叫道:“谁想碰你的阿香了!公公只想碰你!”说着将少年揪住全身乱碰一迩喝道:“快说这是什么地方?”少年骇然不已万没料到此人不爱女色专只冲着自己来含泪哭道:“这儿……这儿是小镜湖……”

  房总管转身去瞧庙外只见附近有处沼泽芦苇丛生、泥泞遍地想来适才的沼气便是这儿来的一时心下更怒:“小净湖?净你个大头?这分明是个泥巴沼!”正要乱碰严惩却听唐王爷道:“对了就是这儿是这个地方没错……”

  众太监微微一愣全都安静下来了。不知小镜湖有何悬疑之处。唐王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小兄弟这儿以前是座破庙对么?”那少年讶道:“是啊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知道的?”唐王爷嘘了口气道:“对了当年刘敬就是以此为根据地。”

  地方对了庙是破庙、湖是镜湖虽已时移物换仍能看得出昔日端倪。房总管皱眉道:“王

  爷再来呢?您不是说这儿有个什么狗屁诅咒?”唐王爷自也参详不出他在谷仓里走了一圈沉吟道:“是这样没错……宝石的主人告诉我她说咱们只消离开密道随意找个人一问便能找到当年遗下的线索……慢慢也能解开谜团……”

  房总管气极反笑道:“随意找个人问是吧?”说着将那少年揪了起来喝道:“臭小子快招!朝廷最大的秘密是啥?说!”那少年哪里知道什么?一时高喊救命那少女急急上来抢人尖叫道:“你做什么?快放下他了!”

  正打闹间谷仓外传来脚步声听得一人喝道:“杨阿中!你拐带我的阿香却是想找死么?”另一人又道:“没错!朋友妻、不可戏你玩弄阿强的女人你还想活么?”说话间谷仓大门打开一群少年手持棍棒蜂拥而入正要找杨阿中算帐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泥巴也似的黑人左手拎“阿中”右手提“阿香”兀自凶眼瞧望自己众少年魂飞魄散大惊道:“鬼啊!”

  房总管哈哈大笑左擒右抓宛如饿虎扑羊眼看其中一个唇红齿白忙抛下了少男少女将之搂入怀中喝道:“臭小子快给我从实招来!朝廷最大的秘密是啥?”

  众随扈见得无聊戏码莫不掉头走开房总管玩得兴起便只顾着狞笑。可怜那俊俏少年本是来揍人的此时给房总管全身乱摸一通早已吓得白脸红、红唇变白慌道:“你……你要我招什么?”房总管狞笑道:“有什么、招什么快给我说!”说着伸出手来朝那少年腋下扒搔。

  “哈哈…哈哈……有有行我有秘密可招……”那俊们少年瞧着阿香笑道:“我…我上个月也……也和阿香来过谷仓。”

  “哇哇!你说出来了!”少女掩面大哭少年满面惊羡顿时杀来两名恶汉吼道:“杨阿青!朋友妻不可戏我杀死你!”说着同心协力将那俊俏少年架起拳拳到肉那俊俏少年大声道:“你们别误会她……她只是要贴补家用我这是帮她啊!”

  “放屁!”砰砰连拳杨阿中左右开弓杨阿强飞脚直踢眼看杨阿青快没命了房总管将两人挡了开来笑道:“好啦、好啦看你们三个如此成材不如跟公公回宫吧包管以后四大皆空什么都不必争啦!”

  那几名少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兀自咬牙切齿相互叫骂房总管则是笑眯眯地瞄望人群只在物色中意弟子。他见一名少年躲在人群里窥看赫然也是个面如冠玉样貌极为出众的不由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长得倒好真算是难得了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明。”那玉白少年样貌秀气眼神却颇为傻气房总管最爱蠢小子不由呵呵笑道:“阿阿咿咿又是个‘阿’字辈的小阿明你姓啥啊?该不会姓‘阿’吧?”那少年忙道:“我……我不姓阿我……我姓杨。”房总管捉弄小孩一阵哈哈笑道:“又是个姓杨的。”正要揉捏面颊却听唐王爷“咦”了一声道:“等等又来一个姓杨的?”

  那阿明微感讶异不知姓杨有何古怪便道:“是啊。”众人微微一愣不知王爷何出此问那唐王爷却急急拉过了“阿中”道:“小兄弟你……你方才说了你也姓杨?”

  那杨阿中怒吼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杨阿中便是。”说着卷起袖子戟指大骂:“杨阿青你纳命来吧。”恶虎扑来吓得阿青大哭道:“救命啊!杨阿根快来帮我啊!”

  又来了一个姓杨的名叫“阿根”此人身强体壮赤脚无鞋当是做惯了粗活只是这人倒也古怪如此粗活作惯的肤色居然还颇为白细倒似个天生晒不黑的。

  唐王爷越看越是紧张霎时取出了一只金元宝出来大声道:“快说!还有谁姓杨!本人重重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少年呆了半晌霎时全数大喊大叫:“咱姓杨!”、“咱也姓杨!”、“咱们统通都姓杨!”

  杨阿明、杨阿中、杨阿青人人争先恐后忽听一个少女道:“我……我也姓杨。”众少年大声吼骂:“胡说!你姓周!”那少女慌道:“我…我这是冠夫姓我以后要嫁姓杨的……”

  一片吵闹中便算最漫不经心的也懂了面前的孩子们都姓杨不消说附近必有一座“杨家村”方才有这么这群孩子在此游荡。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他撇过眼去自与房总管对望一眼。两人虽未启齿交谈可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必也想到了那个名字。

  响叮当的三个字方今世上姓杨的当中没人比他的权势更大他的名字叫……

  “杨肃观?”

  破旧的农舍里面前坐了个老头约莫六七十岁年纪他手持唐王爷送来的纸条喃喃道出了“中极殿大学士”之名。

  时近午夜大批乡民窥看议论瞧着茅屋里的情景。只见八名护卫守在屋外屋内则站着一十二名无须男子再看桌边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唐王爷另一个则是房总管了。他俩面前也坐了个姓杨的他是“阿中”的爷爷乃是村中唯一识字的长者。

  没人料想得到密道外有个杨家村相距不到五里全村上千个乡民却找不到一件新衣裳看此地如此贫苦若非“杨阿中”等人带路恐怕外人还不易找到地方。

  面前的老者低头探看字条喃喃地道:“杨肃观?你们要找他?”唐王爷频频颔自知朝廷里的杨姓必与此间有些干连忙道:“劳烦老丈了不知这位杨君可曾在村里住过?”

  “别急…先让我想想啊……”那老者揉了揉眼喃喃苦思起来。杨肃观官居一品名满天下历任兵部职方司郎中、五经博士、太常寺少卿目下则是内阁最年轻的大学士如此人物在前那老者却始终说不出个道理听他蒙蒙地道:“杨肃观……杨阿肃……杨阿观……”他掐指捏算一阵忽问孙子道:“阿中村里有谁叫‘阿观’么?”

  “没这个人!”杨阿中咬牙切齿兀自瞪着门外的杨阿青十分仇视。唐王爷与房总管对望

  一眼摇头之中只得提笔再写字条:“那这个名字呢?老丈可曾听过?”

  “杨绍奇?”老丈眯起昏花老眼蹙眉道:“杨阿绍……杨阿奇……”他掐指算了半天却没了声息想来也没听过这人了。一连碰了几个钉子房总管不由咕哝几声唐王爷却不气馁他提起了毛笔又写了个名字出来:“这人呢?这个年纪长些老丈也许听过?”

  “杨远?”老人定睛一瞧不觉啊了一声。唐王爷大喜过望忙道:“老丈认得他么?”那老者喜道:“当然认得还挺熟的呢。”说着挥手暴喝:“杨阿远!过来!”听得喊声人群里走出一名干瘦汉子他伸进了脑袋朝门里挥手而笑:“小人杨阿远几位大爷找我么?”

  唐王爷伸手抚面房总管嘻嘻笑骂一旁太监则是摸起了自己的空胡须打了个哈欠。

  住在京城的都知道杨家的家长早就不见了十年前杨远到水定河边洽公意外失足落水就此溺毙无踪。可怜堂堂的大学士却只剩了一个衣冠冢倘使面前的瘦汉真是“杨远”那八成是恶鬼附身了。

  眼看此远非彼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王爷自是一脸沮丧房总管凑头过来细声道:“怎么样?还能查下去么?”唐王不愿无功而返低声便问:“总管杨远可有什么别字?”

  杨远若真是本乡出身平日用得必是小名。便如“阿中”、“阿青”一般只是时隔久远杨远字什么、号什么却是无人想得起来。唐王爷满心愁闷却也没辄了他喝了口热茶正思索间忽听众太监催促道:“王爷赶紧走吧现下已是午夜了天光亮前咱们定得回宫哪。”

  陡听此言唐王爷本已起身却又坐了回去喃喃地道:“天光亮……天光……”房总管讶道:“王爷你怎么了?”话声未毕猛听王爷一拍桌子暴喝道:“阿光!”

  众村民咦了一声面面相觑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迳自抓起了毛笔火写下三宇喝道:“老丈你来瞧这个名字。”

  “杨刑光?”众人一同探头过来齐声道出这个名字。

  屋内鸦雀无声却听那老者“咦”了一声道:“阿光?”唐王爷大喜过望喝道:“阿光!”众太监不知他俩何以光来光去莫非要吃光抹尽?正纳闷间那老者打开了抽屉翻东找西慢慢寻出了一张纸条他低头比对半晌忽地讶道:“欵阿光真是叫这名字。”说着擡起头来道:“这位大爷你……你怎么识得阿光的?”

  唐王爷惊喜之下忍不住双手一拍自向房总管道:“有了!杨远就是杨刑光!”

  杨远字刑光景泰十七年皇门金榜进士说来这“刑光”二字正是“中极殴大学士”的表字。唐王爷误打误撞居然找出了线索他嘘出了一口长气道:“老丈我是阿光的朋友找他十几年了。他以前可是住这儿么?”那老者苦笑道:“您也在找他啊真不巧咱们也一直在找他的下落哪。”唐王一脸纳闷:“你也在找他?为什么?”

  话声未毕面前已然送来厚厚一叠纸条跟着老丈苦笑、孙儿大笑屋内从上到下乃至于门外窥看的乡民全都哈哈笑了起来:“阿光!阿光!花光光啊!”

  房总管咦了一声听不出所以然来忙道:“花光光?什么花光光?”众乡民捧腹笑道:“钱哪!不是钱哪里能花光光啊?”

  众乡民莞尔失笑房总管也醒悟过来方知阿光是个穷光蛋那老者唉声叹气将厚厚一叠纸片翻了开来道:“哪这些就是阿光写的借据加起来一共六十几两银子抵得上两头毛驴了。”房总管心下一凛忙来看借条署名只见上头胡乱画了个押立书人果然是“杨刑光”。他咳了一声便附耳过去:“王爷有点怪。”

  确实有点怪杨远是前朝五位大学士之一家财万贯学富五车怎可能在家乡借钱不还?唐王爷怕自己弄错了人便又翻了翻借据待见纸张泛黄立书年份远在景泰初年沉吟便道:“老丈这么多年来阿光一直没回来么?”那老汉叹道:“那是当然了。这小子借了一屁股债之后便躲到外地去了咱们村子里受害的可不只一家一户哪。”

  房总管又道:“老丈这人以前还做过别的坏事么?”那老者道:“那倒没有阿光是个游手好闲的除了偶尔喝醉酒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听得此言房总管心下了然当即俯身过来附耳道:“王爷不必问了这人不是杨远。”唐王爷叹道:“何以见得?”房总管细声道:“那还用想么?堂堂的内阁大学士为何要为几两银子逃亡外地不敢返乡?”

  唐王爷一颗心直往下沉眼看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河北杨家祖源居然还是一无所获。他瘫倒椅上呆呆出神过得好半晌方才道:“老丈这阿光为何欠你的钱?可是好赌么?”

  那老者苦笑道:“也算是赌吧这小于每隔三年便要去省城大赌上一场不过他老是输慢慢就光啦。”房总管讶道:“每隔三年赌一把?这是什么赌局?”那老者干笑道:“朝廷办的赌局。”房总管还待要问已给唐王爷拉住了道:“他说得是科考。”

  房总管心下醒悟这自古科举便是个火坑引得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望里跳偏生状元就只有一个每回放榜出来总是一家庆喜万家哭看那“阿光”命运乖离必也是全家抱头痛哭的一个了。

  想起读书人一穷二白常为赶考东赊西借想来这阿光定也是个穷秀才房总管又道:“那后来呢?这‘阿光’可考上了吧?”话声未毕众乡民已是嘻嘻而笑那老者摇头道:“嘿嘿那小子要是考上了举人咱也可以做状元啰。”唐王爷皱眉道:“怎么?阿光读书不行么?”

  那老者摇头道:“这人其实挺聪明的可惜就是太懒什么事都是光说不练尽耍嘴皮子……唉……我早就劝他安分守己专心种地可惜好话三边、连狗都嫌只由他吃屎去了。”

  听到此处连唐王爷也不想问了看这“阿光”不学无术长年科考不中怎比得上杨远的盖世文章、过目不忘?若要说他俩本是同一人那真要闹笑话了。他叹了几声叉道:“老丈这直隶省境里可还有别的杨家村?”那老丈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要说离北京最近的当属咱们村子了。”耳听众太监频频咳嗽都在催促自己走唐王爷也不抱希望了正要离去忽然键心念一动想起村子里颇多俊美少年忙道:“等等我还一事相询这阿光生得什么漠样你可还记得?”

  “记得吆。”老丈还没说话后厨却冒出了一个老婆婆看她眉花眼笑急急来说:“那阿光是天生的美男子肤色白、嘴巴甜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眨啊眨的全村没一个人物比得上他……”

  杨家村多有俊秀人物众人亲眼所见房总管更是亲手所摸看来这位“阿光”定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唐王爷久在外省虽不清楚杨远的长相可看杨肃观、杨绍奇这对兄弟的风采想来爹爹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沉吟半晌正要再问却听那老丈呸道:“妇道人家没见识!脸蛋俊管个屁用?家里没饭吃你能拿老公的脸蛋下饭?那姓于的就跟你一般蠢才会沦得这般清苦……”那老婆婆反讥道:“瞧你酸的人家于姑娘心甘情愿却要你啰唆什么?”

  “***!谁啰唆了!”老丈怒吼咆哮重重一拳敲在桌上门外乡民则是掩嘴偷笑当作好戏来瞧。唐王爷听得阿光似有妻子忙问道:“姓于的?这又是谁?”那老丈赶忙收敛怒气道:“这于姑娘是个江南美女后来北上依亲住到了村子里没想便给无赖糟蹋了。”那老婆婆讥讽道:“没嫁给你那就不算被糟蹋。”

  “***!谁糟蹋谁了!”那老丈大怒欲狂真要掀桌子了一片胡闹中唐王爷微微沉吟忙问老房道:“杨家主母姓什么?”房总管附耳道:“姓于没错。”

  有谱了唐王爷心下大喜看杨远的夫人姓于这“阿光”也有个姓于的老婆世上岂有这般巧合事?他心中生出希望反而不敢随口来问当下取起了杯子喝了口粗茶细细凝思过后方才道:“老丈你最后一回见到阿光……是在什么时候?”

  “景泰十四年。”老婆婆又冒出来了她掀开布帘笑道:“那年阿光到家里借钱说要再拼一次科考以后就没回来了。”

  “贱婆娘!你到底向着谁?”那老丈怒吼狂叫将布帘摔了回去他见众人瞧着自己赶忙咳了几声道:“妇道人家不须一般见识。”唐王爷不置可否只微笑道:“后来呢?你没去找于姑娘要债?”那老者脸上一红忙道:“这也没法子啊咱们找不到阿光怕他卷款逃亡了便去他家里找人后来于姑娘把房于抵给我们便带着孩子走了……”

  “等等……”唐王爷讶道:“孩子?阿光有孩子?”那老者道:“有啊那孩子倒是比他爹爹强多了六七岁年纪人静话少一双眸子炯炯光那时候咱们赶他母子出门他也不哭不叫居然还懂得安慰娘……”唐王爷心下一凛便与房总管对望一眼忙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那老者皱眉苦思:“我想想这孩子好像叫……叫什么屁来着……”

  “观管。”老婆婆又冒出头来了笑道:“我记得那孩子就叫这名字。”

  唐王爷心下震惊不由坐直了身子:“观管?”那老婆婆笑道:“是啊观管、观管。于姑娘是南方人给儿子取的小名也好听唱曲儿似的。”

  观观、观管杨肃观。情节一一吻合这“阿光”不只老婆姓于还有个儿子小名“观管”恰与杨远一模一样要说天下事有这般巧法当真让人难以置信。只是说来奇怪要说“阿光”真是“杨远”当年他金榜登科必然得意洋洋、衣锦还乡怎会逃得不见人影?再说这“阿光”性情懒散、不学无术杨远则是精明内敛这两人性子全然相反怎能又是同一人?

  唐王爷越想越怪始终找不出一个道理便道:“老丈我想看看阿光的祖坟。”

  众人微微一惊都知唐王爷要上查三代了唐王爷不愧是精明人物说话间便夹带了一张银票兀自道:“老丈行个方便。我想给阿光的先人烧点纸钱。”都说有钱好办事那老者不敢怠慢一边盯着银票一边陪笑道:“太多了、太多了。”正假意推辞间那老婆婆已将银票夹手夺走笑道:“几位爷台这就请吧。”

  一行人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朝杨家祖坟而去行不多时眼里已能见得一处家庙看庙后一座大土丘方碑黄土洽道林立不知葬了几百几千人。那老婆婆解释道:“这是他们杨家的祖坟男葬左、女葬右夫妻死后不相往来。”那老丈怒道:“什么叫不相往来?银钱往不往来?”说着举手喝道:“把银票拿来!”老婆婆杨高哼掉头而去那老丈怒从心中起便又追了上去怒骂众儿孙看在眼里一个个都来排解连房总管也凑起了热闹。

  正吵间众人行到几座孤坟前眼看那老头气得说不出话来那老婆婆便又笑道:“这两座墓葬得是阿光的父祖辈他爷爷叫做杨契是族里的六叔他爹叫杨辛和我那口子是平辈咱们都叫他四哥。”她拉拉杂杂说了一串拉过了孙子便道:“阿中烧纸钱。”

  众太监唉声叹气想今夜本是元宵谁知却成了清明大祭祖四处拜死人一会儿东厂老前辈、一会儿杨家老祖宗当真晦气之至。众人胡乱烧了些纸钱唐王爷便俯身下来细看墓碑只见上头刻着寥寥数语:“君讳契……关西杨氏子永乐年生武英元年殁……享寿五十又七……”

  眼看碑文潦车不堪唐王爷不觉愕然:“这墓碑是谁立的?怎就如此草草了事?”那老者冷冷笑道:“还会有谁?不是阿光那不肖子孙谁会省这个钱?”

  墓碑刻字至多不过三五两看这阿光真是能省则省了。那老婆婆笑道:“好啊最好阿光

  立个天塔高的大墓碑搁在村子口给大家瞧也好教你们多学几个‘丁’字。”听得此言全场姓杨的都脸红了想来目不识丁之故。

  所谓墓志铭铭者似诗志文似文一刻死者的爵里姓氏一为记人之正文分三言、四言、七言有一句一韵、两句一韵之分极为讲究看这杨家村本是穷乡僻壤若真要立个天大的石碑在此反而显得突兀。

  唐王爷情知如此便也不多言转朝另一处墓碑瞧去读道:“君讳辛关西杨氏子隆庆年生武英元年卒享寿二十三。”读到此处不觉微微一凛:“武英元年卒?怎么父子俩都是同一年死的?”

  众人满心讶异全数朝那老者望去只见他叹了口气道:“走水了。”众人愕然道:“火灾?这火这么厉害?”那老者叹道:“这就是命啰。咱们六老爷这支原本挺兴旺的在村里开了间大染坊攒了不少钱。结果一年家中大火不只把六老爷烧死了还把庄院烧成了白地。”

  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叉道:“那阿光呢?他是怎么逃过劫数的?”那老者叹道:“那几天他和他娘回娘家去了便留了性命下来。不过他娘的命也短几个月不到便淹死在河里唉……说来这家人真是多灾多难活像给谁诅咒似的。”

  听得“诅咒”二字唐王爷自是心下一凛今晚穷心竭力众人由宫廷入密道、再由密道至小镜湖慢慢找到了刘敬政变之地之后抽丝剥茧又来到了杨家村。这一切苦心意旨便是要寻出“隆庆皇帝”挖掘密道的用意。此时乍然听得“诅咒”二字众人心里都有不祥之感。

  想起那个皇家诅咒房总管心里有点害怕便试探道:“老大爷这……这杨契一家人不会是住在小镜湖畔吧?”此问一出那老头儿不觉讶道:“是啊那谷仓以前就是他们老家您是怎么晓得的?”房总管一问就中不觉苦笑两声便与唐王爷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彼此眼中的不安。

  当年隆庆皇帝深掘密道工事庞大却无人明白为什么只是更让人惊奇不解的这密道居然一路通往乡野百姓的祖宅?当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房总管心里犯了怕附耳道:“王爷先别问下去了这事有鬼。”房总管怕唐王爷当然也怕他心下又是惶恐又是骇然便只在坟边踱步沉思直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明白。

  走着走忽见墓旁有个小土堆荒烟蔓草无碑无记唐王爷微微一愣当即停下脚来道:“老丈这是什么?”那老者神色犹疑迟迟不答一旁老婆婆便说了:“这儿葬着六爷爷的闺女。阿光喊她姑姑。”唐王爷讶道:“闺女?怎会和爹爹葬在一起?”那老婆婆面露怜悯之色道:“这闺女没有出嫁那年六爷家里失火便把她一块儿烧死了。”

  众人哦了一声颇表惋惜却听房总管道:“等等杨家女人不都该葬在山麓右边么?怎会

  埋在这里?”这话一语中的自让众人留上了神只见老婆婆摇头叹息不愿言语那老者则是干笑道:“老实跟你们说。咱六爷爷的闺女没出嫁可也没守贞你们……咳……懂意思吧?”众人啊了一声方知此女有辱门风若非是大户人家的姬妾便是未婚生子、无名无份、也难怪她要永远陪在父亲身边了若非爹爹庇荫谁想收留她?

  一片片叹息中那老婆婆好似有话要说那老头却又拼命使着眼色房总管极为把细一见他们眉来眼去便已瞧出异状忙道:“怎么?还有事?”那老婆婆满面犹豫过得半晌低声便道:“过午夜啦我先回去了。”

  众人上过了坟也把阿光的三代查得清楚了看他的祖父名叫“杨契”父亲叫做“杨辛”另还有个做侍人妾的姑姑全死于一场大火之中。可说来说去到底阿光是不是杨远却无人知晓纵以唐王爷的敏锐、房总管的机警却还是不见端倪。

  今夜的云朵很怪一会儿遮荫元宵明月一会儿飘飘分散乍然望去好似是一张巨大鬼脸只在监看人间动向。房总管仰望天顶心里自是隐隐毛忙道:“王爷我看该查的都查了咱们可以走了么?”

  唐王爷沉吟良久慢慢把眼光转向了山顶瞧到了杨家祖庙。他心中隐约有个感觉当年刘敬之所以找出密道当与杨远有些干系而这位“中极殿大学士”身密诡秘群里站着一条壮汉看此人肤色蜡黄好似是个南洋人他拿起了脑袋咚地一声重击脑袋如同铁锤般撞下那金锥受了大力竟尔慢慢没入岩中。众太监欢呼喊叫:“铁头功!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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