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本晁卿辞帝都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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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义弘公被迫切腹的往事大内良臣眼中闪过了一阵不忍叹道:“也罢这张图既非你们祖上所传却是怎么来到洋雄君之手?你能说说么?”河野洋雄微笑道:“当然可以。”他缓缓上前一步低声道:“老实告诉你我这张图是……”

  “抢来的!”声音拔起河野洋雄突然探臂疾出一掌劈在大内良臣的臂膀上趁他吃痛之际夹手便将他手中的海图夺下。

  “八噶!”大内众士出一声喊提刀便砍十几柄刀剑相互碰撞推挤当当有声忽听一声暴吼河野洋雄怒目圆睁抽刀而出大内众武士虎口剧痛人人兵刃飞出仰天摔倒。

  此即闻名东瀛的拔刀技:“居合术”。抽刀时由足踝力顺延膝、腿、腰、肩、肘最后加上长年锻炼的可怖腕力一旦拔刀出鞘便有千百斤的刚猛气力砍河野洋雄字号“生试七胴”果然一举震开了十数名大内家臣料还行有余力。

  “马鹿!”、“哭叟!”眼看敌人给震脱了兵刃河野武士得理不饶人群起上前狂踢狠打大内家人哭的哭倒的倒只能勉强护住了主公已是无力再战。

  正所谓“刑不上大夫”日本武士平时若遇挑衅无论来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消身份比自己为低随时可将之斩杀此即后世闻名的“斩弃御免之权”。

  服从在上者乃是弱小的礼仪。河野洋雄冷冷一笑俯下身去正要将地下的黑布拾起却觉手上一紧黑布好似给勾住了。

  甲板上多有铆钉河野洋雄眉头一皱正要蹲下察看却见甲板上雾气散动浮出了一个人影。河野洋雄骇然道:“忍法?”他虽惊不乱提起太刀正要朝人影劈砍却于此时背心一痛已给利刃指住。

  河野洋雄深深吸了口气斜目去看背后登时见到一双斜斜长长的俊眼儿藏在面罩之中。转眼看众下属只见他们也如自己一般背后也都藏了一个人影身穿回忆几与海雾同色。他们竟然瞒住了众武士一举制住了场面。

  自飞鸟时代开始传说东瀛深山里便栖息着一群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专以刺杀为业号称“阎将军”。过去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今夜这批人真在“梦海”现身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容易控制住了大内家武士岂料后头还藏着一群人只等着渔翁得利。河野洋雄暗暗盘算料知此人非为杀人而来否则第一下便刺死了自己当即道:“尊驾受雇何人可以说说么?”

  背后刺客默不作声只伸长了手直取地下黑布左手利刃却抵住河野背心只消自己一动随时手起刀落便能将人了账。

  河野洋雄暗暗恼火自知这“忍法”与武术大相径庭以刺杀为本所学多在暗器使毒、飞檐走壁惯于暗中行事绝少真刀明抢的决斗他剑法虽高却也无用武之地了。

  眼看海图便要落入“阎将军”之手河野洋雄心念如电蓦地提起高喊:“大内君!”

  话声未毕把脚一抬将地下黑布扫了出去大内良臣见机也快忙向前扑到将黑布抓在手中双眼一睐间大批灰影包围过来刀光闪亮大内良臣全身要害已给指住转眼看他手中却也提着一盏油灯油火将倾未倾随时会烧到海图之上。

  玉石俱焚的时刻到来人人投鼠忌器。毕竟海图若要被焚毁谁都得空手而归。三方对峙沉默肃杀忽听雾中传来笑声:“怎么啦?船还没开进梦海就已经要触礁沉没了?”

  听得此言满船上下尽是一凛。只见雾中行出了一名和尚约摸六十岁开外手上提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大内众武士心下狂喜顾不得身在险地齐声喊叫:“上人!你醒来了!”

  上人是敬称在东瀛只有禅宗、净土宗的高僧方能得此称号。想来这老和尚非同小可只见他笑容可掬道:“是啊我才睡了半晌甲板上又打又杀的老僧再不醒来恐怕要长眠不醒了。”说着朝河野洋雄瞧了一眼笑道:“你说是么河野施主?”

  双方目光相接河野洋雄不觉咦了一声道:“逸海上人?你……你不是在京都么怎么会在这儿?”逸海上人笑道:“那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河野洋雄咳道:“是……是大内君邀我前来的……”逸海上人道:“原来如此啊那你有没有想过大内良臣又是谁邀来的?”

  河野洋雄恍然大悟:“这……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逸海上人哈哈一笑道:“当然。若非老僧请来你们两家吉野山的‘阿一’又怎会当这个不之客啊?”众人心下暗凛方知这“阎将军”名叫什么“阿一”看他如此霹雳手段却连姓氏也不可得倒真让人意外了。

  逸海上人呵呵笑着行到大内良臣面前.道:“来把海图给我。”此际双方方各有所恃、亦有所忌.看大内良臣为人扶持对方只消举手一刺便能要了他的命。可他自己也手持灯台一旦手腕微翻.立时能使海图化为灰烬。

  眼看大内良臣满面犹豫.逸海上人笑道:“放心吧.人家要的是海图又不是你的性命。来.把图交给老衲保管你们三家都放心。”

  这话看似说给大内良臣听实则是说给那位“阿一”听的。果然他审时度势沉吟半晌将手一挥.便命部众撤下了兵刃。大内良臣松了口气忙将海图交了过去。逸海上人哈哈笑了.便又朝河野洋雄望去道:“施主到你了。”

  河野洋雄眼珠儿直转似有用心.逸海上人笑道:“你拿着一张残图有何益处?快给我吧。”河野洋雄嘿嘿干笑只得将先前劫来的海图交了过去。那“阿一”点了点头把手一拍大批部众便又隐入水雾之中若非事先知情谁也瞧不出雾里居然藏得有人。

  这逸海上人气宇非凡三言两语间。便已化解了一场风波甚至拿到了河野氏、大内氏的珍贵海图.他行到那“阎将军”面前道:“阿一把你的图交出来。”

  众人心下一凛方知这“阎将军”也带来了一份海图。眼见对方踌躇逸海上人笑道:“别小气了梦海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藏还等着咱们过去挖掘呢。”最后一句话甚是有力。那“阿一”深深吸了口气两手一抹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掌心处竟多出了一只黑色锦囊.递给了逸海上人。

  在场豪杰无数有商人、有武士、有刺客最后却都俯遵命听由一个老和尚安排.旁观众人看在跟里.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今幕府之世.举国满是暴戾之气杀人不偿命欠债不还钱却只有这一位“逸海上人”潇洒闲适。他将河野氏的黑布铺于甲板上手握大内氏传下的碎片微徽而笑:“烟岛。”

  众人会意不来逸海上人将手一落.已让两块丝绢相合互近。

  大内氏、河野氏两边的破片竟是缺角互补不差分毫宛若天造地设。

  先前河野洋雄提及这破丝绢的来历便曾自称是以暴力抢夺而来。依此观之.这苦主说不定又是大内氏.也未可知。一片猜疑间大内良臣却没多说什么想他素来顺敬忠信纵有干言万语当着逸海上人的面却也不敢多提。其余家众倒是咬牙切齿。与河野武士怒目相向。却听逸海上人道:“阿一我要开锦囊了。”

  话声甫落锦囊打开.从中倒出了大批碎屑小者不过蝇头大者也不过指甲.块块繁细。逸海上人微笑道:“阿一你自己来吧我可拼不全了。”那“阎将军”缓缓走近只见他浑身包裹得密实全然瞧不出俊丑年岁甚且是男是女也不得而知唯独那身腾腾杀气让人心头大生异感。

  大内家众暗暗戒备.纷纷握紧了太刀河野洋雄也是嘿嘿一笑拇指上顶将刀柄推上一寸随时应付变局。

  那“阎将军”并不同于传说中的忍法刺客身上并未携带竹筒吹针亦无手甲忍刀唯独腰间藏着一柄锋利匕形制古怪却是大名鼎鼎的“手里剑”。只见他蹲了下来自将地下碎屑拢了拢.随即开始拼图补合须臾之间便凑成了三尺长半尺宽的一幅横轴。

  众人心下暗忖料想此人平日都在钻研这些碎屑早已烂熟于胸无须思索便能将之回组为图。逸海上人点了点头把那横轴一点一点推上移到黑布西北方道:“渤海。”

  海图逐渐现出全貌了只见河野氏的残图一角带来了琉球诸岛“冲绳”、“奄美”、“烟岛”等尽皆散布大内氏的图则标记了一个岛屿见是“烟岛”至于那“阎将军”则带来了西北渤海三家台力.已然勾勒出一个大概。

  众人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图面的正中央却见到了一片空荡荡正是面前的“梦海”。

  河野洋雄嘿嘿一笑道:“费尽千辛万苦还是一无所获。”逸海上人笑了笑说道:“别急!老衲还没出手。”众人又惊又喜复又聚拢上前.只见逸悔上人拄着手上的黑玉拐杖慢慢直起身来从怀里取出张布绢迎光展开.朗声道:“梦岛!”

  雾气阴暗借着油灯来照跟前的布绢隐隐光正中是一垃岛屿.想来便是传说中的“梦岛”其中一条红线蜿蜒而下标记了航道海陆。

  天下海图何止万干无论哪一国的航海图一见此地奠不敬而远之可这张图却不同它将面前的诡异海域绘于图面正中。想当然尔.这是真正的“梦海”航行图。心念于此无论是忍者刺客、抑或是剑客武士人人呼吸粗浊谁都压不下心头那股亢奋、

  那“阎将军”忽道:“上人你这张图是怎么得来的?”逸海上人淡淡地道:“买来的。”

  河野洋雄笑道:“买来的?真的假的?”逸海上人道:“千真万确。这是我从刘家港的一家当铺买回来的。”众人瞠目结舌又听逸海上人解释道:“十二三年前我渡海礼佛在刘家港市集走动.没想便给我见到了这幅图。当时我激动之下一颗心险些停下了立时便取出全身银钱预备将之买下。”

  河野洋雄嘿嘿笑道:“上人不必假惺惺了你当时是准备下手抢吧。”大内良臣咳了一声不去理他便道:“后来呢?上人用了多少钱买回?”逸海上人道:“三十文。”

  “哈哈哈哈哈!”河野洋雄仰头大笑道“可笑啊可笑是谁这般不识货?”

  一片寂静间逸海上人缓缓蹲下将手上的“梦岛”放置于黑布正中.众人心头怦怦跳着.纷纷靠近细观但见“烟岛”有了、“琉球冲绳”有了“西北渤海”也有了.外圈航路清晰能见连正中的“梦岛”也已现身可惜还少了一块连接内外的一块。

  这张图好似给挖掉了一圈肉.有外有内却缺了中道海途以致内外两端红线迟迟对不拢尾竟不能连贯。

  良久逸海上人终于站起身来道:“各位我们还差了一块。”河野洋雄耸肩道“那怎么办?要打道回府么?”逸海上人道“诸位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这次召集你们前来本就是来冒险的。”众人微微一愣道:“你……你已经预料到海图缺了一块是么?”

  逸悔上人道:“你们说对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召集各位前来。”河野洋雄沉吟道:“如此听来有人也在觊觎宝藏是么?”逸海上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有人抢先我们一步向已梦海进了。”

  众人心下醒悟。方知那块缺少的图纸已然落在有心人之。倘使对方能抢先一步抵达“梦岛”自也能独占全数宝藏。大内良臣低声道:“上人我们……我们的对手是谁可以说说么?”逸海上人并未回话面上神情却极为凝重。众人察言观色心下莫不了然已知对方非同小可绝非易与人物。

  一片寂静间逸海上人默默行上船头已在眺望远方.众人尾随而来见得面前的大海气象不约而同倒退了一步。

  前方海景诡异绝伦仿佛天空坠落海面.撞出了万丈雾花。看这海象如斯险恶偏偏手上海图残缺不全.若要闯将进去中途势必得靠自已摸索。逸海上人深深吸了口气回望向船上众人道:“怎么样诸位心意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静了下来。逸海上人淡然道:“来让我一个一个问。阿一你先说吧你愿意进去么?”一片寂静中那“阎将军”淡淡地道:“当然世上没有能阻止忍者的地方。”逸海上人笑了笑:“好狂气。”他转头望向河野家众“河野施主你呢?”河野洋雄耸了耸肩道“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钱与美女就阻止不了我进去。”他斜目瞧了瞧“阿一”嘿嘿笑道“这份宝藏我总之是要定了。”

  逸海上人微笑道:“好不愧是越智氏的子孙果有虎豹之风。”他转头望向大内良臣道:“大内君到你了、”大内良臣吞了口唾沫与家臣互望一眼眼中现出犹疑之色。

  相传梦海的最高宝藏.便藏在“梦岛”之中然则眼前的海域并非是什么平安所在而是传闻中的“苦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汉人远祖谆淳告诫子孙莫来此地自寻烦恼以免后悔莫及.至于朝鲜贤者则在“谜海”之上另添白蛇传说想来也在警告来人莫要妄入此地。

  逸海上人道:“大内君你是幕内第一海士这艘船又是你的。老实说吧你是不肯同来我们谁都进不去。”

  大内良臣并非普通人他出身周防国乃是家督大内氏的子孙号称幕内第一舵手。靠着驾船之技精良高明近年来主掌“勘合贸易”。每逢博德港商船出海必由其出面领军足见幕府对他倚重之深。然则他名为武士实为商人梦海宝藏再丰厚、再迷人也不值得以性命交换。逸海上人笑了一笑道:“大内君你忘了令伯祖‘义弘公’么?”

  大内良臣全身剧震顿时之间看到了宝藏以外的物事。

  周防大内氏的家督便是三十年前切腹自杀的“大内义弘”他生前在世之时使以进入梦海为职志。心念于此.大内良臣霍地咬牙道:“好!为了义弘公我愿意进去!”众家臣闻言大惊正要来劝却给逸海上人拦住了说道“保卫主公是你们的职责别做个胆怯的人。”大内家众给他一说顿时羞愧无地忙拜伏在地喊道:“上人恕罪我等知错了。”

  逸海上人微微一笑欠身道:“同舟共济不必行此大礼。”日本人最重尊卑贵贱之分那逸海上人却反其道而行以“学问僧”的身份向下人们叙礼太批武士诚隍诚恐伏地再拜恭敬之色都于至诚。

  大内良臣沿船走了一遭眼见河野家的战船仍旧紧靠左舷并排停泊后方却紧跟着十来艘小船想来“阎将军”正是依此登船暗施辣手。他心下暗暗忌惮自知这批同伴都是牛鬼蛇神当即咳了一声道:“洋雄君。阿一兄请你们命人把座船驶离我要起锚了。”

  都说术业有专攻。河野洋雄剑法精湛号称“生试七胴”那“阎将军”是忍法刺客神出鬼没可这些人一旦来到大海之上却都得昕大内良臣得。毕竟他是“幕内第一海士”放眼东瀛无人能与之并肩。果然号令一下.两大武也不敢怠慢各自命人将座船驶离停于外海等候。

  大内良臣提起了海螺呜呜吹鸣一时间全船上下都动了起来。只听甲板上脚步来回十来名武士绞动铁链将大铁锚从海底拉起前方四艘小舟听得号令。便又再次提桨划水朝梦海深处驶入。

  (应永之乱:室町幕府时期(镰仓幕府之后)地方大名与将军之间严重对立。当时的将军是足利义满就是《聪明的一体》里的那位将军。本书中提到的大内义弘因助将军平乱逸海上人”潇洒闲适。他将河野氏的黑布铺于甲板上手握大内氏传下的碎片微徽而笑:“烟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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