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远衔恩命到朝鲜第3/4段
此时雨势已然小了不少从浓雾中依稀去看只见对方的船舰并不怎么大约莫比叔叔的商船小了一半可船身两侧各有水轮一前一后有些像是韩世忠大破金兵时用过的“车轮舸”船边还架有高高的女墙墙中另有几十个窗孔想来可以射些兵器出来。
崔轩亮喃喃地道:“叔叔朝鲜的战船好像挺厉害的比咱们中原的船还强吧?”崔风宪嘆道:“如此说法未免太过了。只是唉自从‘三宝舰队’给朝廷撤裁后咱们中原的战船遇缺不补我看再过几年便要给人家赶过去了。”
崔轩亮蹙眉道:“怪了?咱们朝廷为何要这般干啊?”话犹在口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听得一人叹道:“那还要说么?这就叫见不得自家人好啊。”崔轩亮回头去看背后正是徐尔正来了看这老头手脚迅捷一见倭寇消失不见却是友邦使船到达这便急急出来见客了。
崔轩亮讶道:“徐伯伯什么叫见不得自家人好?您可否说说啊?”
徐尔正悠悠地道:“咱们汉人有个天性就是看不起自家人。就拿过去几千年的帝王来说吧哪个本事强哪个就是混蛋‘秦皇汉武、穷兵黩武’上自秦始皇、下至永乐帝谁不被骂到一文不名﹖到得异族打来的一天咱们便来个举国跪迎胡帝皇欢天喜地当奴才啰。”
崔轩亮咦了一声忙道:“徐伯伯您方才不也主张跪迎倭寇么﹖怎地又改了想法啦﹖”
徐尔正脸上一红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本事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等你长大后自能领略箇中妙奥。”他越说越觉心安正要细细教诲忽听‘砰’地大响船舷旁搭来了一道行板跟著浓雾中人影重重朝鲜那方竟然遣人登船了。
眼看生人即将到来小狮子利爪撑开喉头低吼大为戒备。老陈微微一凛忙道:“二爷要让他们上船来么?”
先前双方海上追逐惊险万状难保对方没有敌意。崔风宪沉吟半晌道:“不打紧。朝鲜是咱们的友邦绝非倭寇可比。咱们见机行事便了。”
四下静了下来但听脚步声响雾里缓缓行出了一人众人凝目去看只见来人盘领右衽腰悬长剑头顶瞿冠那身服饰竟与中原官袍一模一样。崔风宪仔细去看对方的胸前只见“补子”上绣的是一只犀牛正是一名八品武官到来。
来人相貌堂堂脸上蓄著浓须背后另有五人也都佩了腰刀。六人不分主从先后腰间都悬著一块牌子其上有字。崔风宪附耳便问:“大人那是什么?”徐尔正低声道:“那就是李芳远创制的‘号牌’。”
徐尔正少年时曾经出使过朝鲜自知“号牌法”是朝鲜“神功大王”李芳远所创规定举国男子十岁以上、七十以下都得悬挂身分名牌记载主人翁的身分姓名、职业样貌、住址爵里等文字以供官差随时查验。崔风宪想著想目光便朝带头武官腰间去看只见这人的号牌不同于其他乃是象牙所制其上文字甚短见是:
“景福宫勤政殿.八品随侍带刀统制京南道申玉柏”
中国天子号称九五至尊听政之地称作“奉天殿”朝鲜国王登基之处则是这座“勤政殿”眼见来人是朝鲜禁宫的侍卫崔风宪心下暗惊道:“不得了这些人全是‘花郎’。”
徐尔正皱眉道:“花郎?”崔风宪是武林中人深知四方武林之事附耳便道:“花郎便是朝鲜国的宫廷高手多半练有硬功绝非善与之辈。”
徐尔正喃喃地道:“这可怪了。这些人不去保护要人却来‘苦海’做什么?”
崔风宪满心疑窦自也答不上来。他见这名武官手掌暗藏黑气其余随从也是目光深沉指节突出想来都练有奇门功夫。他越看越觉不对劲便朝徐尔正身边走近几步暗做保护。
朝鲜武官共计六人前一后五堪堪来到了船上眼见众人在等候自己那带头武官便笑了笑抱拳道:“中国朋友们在下姓申双名玉柏适才多有惊扰还请诸位莫怪。”
崔轩亮一旁瞧着看那申玉柏体型魁梧英气勃一口汉话说得是道道地地浑然便是个北国英雄再看他背后五名男子也是身材高大、样貌豪迈之人满船水手与他们一比身材竟都矮了一截。
正瞧间忽见申玉柏的目光朝自己望来崔轩亮不由脸上一红忙也把胸膛一挺显露了高大身材嚅嚅地道:“你你好。我叫崔轩亮今年十七岁”正要糊里糊涂的过去寒暄却给叔叔一把扯住了听他责备道:“别乱说乱动让徐伯伯上前说话。”
徐尔正曾经出使朝鲜地位非同小可遇上这等场面自该让他出面应付。只听老人家咳了咳嗓子挽了挽袖子摆足了天朝上国的面子方纔摇头晃脑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昔年汉城一行老夫拜谒‘神功大王’德辉把盏言欢不甚快意。”
那申玉柏原本神色自若隐隐有几分傲然。可乍听对方认得自家国王脸色却是一变竟然吭不出声了。又听徐尔正叹道:“奈何时光匆匆海天阻隔老夫自归国以来虽说日夜记挂贵国主却是苦无音讯不知他老人家近日安好否?”
申玉柏急忙躬身下拜慌道:“不敢有瞒先生敝国主‘神功大王’已然仙逝目下我朝鲜国王已是‘神功大王’第三子‘忠宁大君’”
还待要说却给徐尔正打断了话头听他颤声道:“什么?神功大王过世了么?这这从何说起”说着说竟已放声大哭起来其状甚哀。一众朝鲜武官则是急急跪倒慌忙道:“大人节哀、大人节哀我等不敢请教天使名号?”
天子使臣简称天使。听得自己升天了徐尔正泪流满面内心却是飘飘然地好似法力无边。他不急于报出名号只擦拭着泪水吟起了诗歌:“远衔恩命到朝鲜独羡东藩世代贤风俗允淳千里地声华遥达九重天明时讲学开书阁清昼崇儒设丰筵”
听得这“赠朝鲜国王李芳远”众武官如中雷击不待听他文诌诌的念完便已大磕其头:“天使在上!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太常寺三品少卿‘颐庄先生’徐大人在此失礼之罪还乞宽恕!”说着伏拜在地诚惶诚恐无以复加。
见得徐老头的面子如此之大众船伕自是为之一惊那崔轩亮也是一脸错愕忙道:“叔叔这徐伯伯不是叫做‘尔正’么?什么时候改叫‘颐庄’的?”
崔风宪低声道:“‘颐庄’是他的字号你乖乖听着别再说话。”
这徐尔正打架虽说不行可这等应对外交之事却是个天生好手。不过洒下几滴泪便惹得对方跪了一地差点没把脑袋磕破了。他收了泪水狠狠吸了一口鼻涕便朝海上吐去随即上前扶起叹道:“唉人孰无死纵是帝王将相也是一般不知近来汉阳局面如何了?国政可还安宁么?”
“汉城”古称汉阳当年李成桂开创朝鲜之时便诏令此地为国都后改名为汉城。徐尔正卖弄学问改用古名自也是要吓唬那申玉柏。果然那人甚是老实登时一脸惶恐道:“请天使放心。我主‘忠宁大君’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国势蒸蒸日上必能慰‘神功大王’在天之灵”
这位“忠宁大君”讳“祹”乃是开国大君李成桂之孙神功大王李芳远的第三子正是后世尊称的“世宗大王”。他任内将国势推到了极点非但创制朝鲜文字改革两班政治甚且还出兵讨伐女真足称朝鲜史上第一明君而无愧。
两人拉拉杂杂的闲扯崔风宪却是目光锐利他见朝鲜战船一左一右仍然挟持著自家座船惟恐生出事来便行到徐尔正身边低声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你要他们把船驶开咱们得赶紧走了。”
苦海本为兇险之地徐尔正早就有意离开当下咳了一咳朗声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老夫与诸位异域相逢相见恨晚也。无奈我等赶路在即不克久留哉。盼诸位返国后能向贵国主转达问候之意老夫不胜之喜、不胜之喜。”长篇大论后便拱了拱手作势辞别。
徐尔正逐客令已下照理对方便该识趣离开可那几名朝鲜武官却似听不太懂说话只是互望几眼动也没动上一步。徐尔正明白自己说话文白相杂难免让人一头雾水便又道:“申大人老夫好忙难以久留这就再会啦。”
这话说得不能再白了纵是痴儿疯子在此也该听得懂说话。谁知那申玉柏却似耳聋病又似哑病作竟然默不作声。徐尔正有些烦了便向崔风宪双手一摊示意无计可施。
崔风宪凝目去看只见那几名朝鲜武官状似低头不语实则眼角都在四下打量那申玉柏尤其厉害看他目光锐利如鹰直把甲板上的人众一个一个瞧过当是在察看什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崔风宪明白对方必有图谋可也不容他们死皮赖脸的混下去当下瞇起了眼便朝老陈努了努嘴。那老陈甚是机灵一见老闆的眼讯立时仰天打了个天大哈欠暴吼道:“太阳下山啰!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谁去捕个鱼来呀!”
“是啊、是啊。”一听此言老林也是狂喊大叫:“记得多添几幅碗筷啊咱们可有客人来啦!”说着“一二三四五”地点起了人头兀自喊道:“老兄!你们吃不吃荤啊!”
这几人一搭一唱都在讥讽对方脸皮奇厚死赖着不走。那几名朝鲜武官倒也定力过人只如木头般站著想来便算吼破了喉咙他们也是不动如山。
崔风宪火大了便从地下捡起了一根大木棍如土匪般地晃了过去森然道:“老弟我跟你直说吧!咱们徐大人和烟岛的魏宽魏大哥约好了两人今晚要一起喝酒赌博!你现下死拦着徐大人到时魏岛主等不到朋友心烦苦恼定会派出大批舰队来找那咱们可就过意不去啦!”
方今东海第一武力便是魏宽手下的烟岛舰队。崔风宪如此胡吹大气意思便是警告对方他尚有大援未来。倘使申玉柏执意不放人双方难保不大战一场。
申玉柏听得威吓却只点了点头反问道:“阁下是什么人?”崔风宪拿起了棍子自在掌中轻轻拍打狞笑道:“敝姓崔以前也是个武官现下做点小买卖维生。”
听得对方也是武官申玉柏轻轻哦了一中妙奥。”他越说越觉心安正要细细教诲忽听‘砰’地大响船舷旁搭来了一道行板跟著浓雾中人影重重朝鲜那方竟然遣人登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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