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杜加桥客栈第3/4段
卡德鲁斯的脸上现出狠毒的笑容,他想插话进来,但神甫摆了摆手,说,“先让我把话说完,然后假如您有什么意见的话,那时再说好了。‘我的第三个朋友,虽然是我的情敌,却也是非常爱我的,他的名字叫做费尔南,我的未婚妻是叫——’等一等,等一等,”神甫继续说道,“我忘记他叫她什么名字了。”
“梅尔塞苔丝。”卡德鲁斯急切地说。
“不错,”神甫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梅尔塞苔丝。”
“说下去呀。”卡德鲁斯催促说。
“请给我拿一瓶水来。”神甫说道。
卡德鲁斯赶紧去拿水。
神甫倒满了玻璃杯,喝了几口。
“我们说到哪儿啦?”他把杯子放在桌上问道。
“未婚妻名叫梅尔塞苔丝。”
“一点不错。‘您到马赛去,’唐泰斯这样说,您懂吗?”
“完全懂得。”
“‘把这颗钻石卖了,然后把钱平分成五份,世界上仅有这几个人爱我,请您每人送他们一份。’”
“为什么分成五份呢?”卡德鲁斯问,“您才提到了四个人呀。”
“因为我听说那第五个人已经死了。第五个分享者是他的父亲。”
“唉,是啊!”卡德鲁斯失声说道,各种情感在他的内心里交战着,几乎使他窒息,“可怜的老人是死了。”
“这事我是在马赛听说的,”神甫竭力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说道,“但是他去世多年了,我没有打听到具体情况……老人临终的情景,您知道吗?”
“哦!”卡德鲁斯说道,“有谁比我更清楚呢?那时我跟老人住在一个楼上……啊,是的!他的儿子失踪还不到一年,那可怜的老人就死啦。”
“他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哦,医生说他得了肠胃炎。但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忧伤而死的。而我,我几乎是看着他死的,我说他死于……”
卡德鲁斯住了口。
“死于什么?”神甫急切地问。
“哼,是饿死的。”
“饿死的?”神甫从座位上跳起,大声叫道,“什么,最卑贱的畜生也不该饿死。即使那些在街上四处游荡,无家可归的狗也会遇到一只怜悯的手投给它们一口面包的,一个人,一个基督徒,竟会让他饿死,而他周围又都是些自称为基督徒的人!不可能,噢,这太不可能了!”
“我可不是瞎说。”卡德鲁斯答道。
“你就不该说,”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瞎掺和,有你什么事?”
两个人扭过头去,透过栏杆,看到卡尔贡特娘们的那副病容。不知什么时候她挣扎着出来,坐到楼梯顶端台阶上,脑袋偎着双膝听他们谈话。
“你瞎掺和什么呀,老婆子?”卡德鲁斯答道,“这位先生打听情况,我就告诉他,总不能失礼吧。”
“不错,要是谨慎你该拒绝。你知道那个人叫你讲这些话是要干什么吗,傻瓜?”
“我向您保证,夫人,”神甫说道,“我绝无任何想伤害您或您丈夫的用意。您的丈夫只要能如实回答我,他是什么都不必怕的。”
“什么都不用怕,是的!一开始总是许愿得挺漂亮,接着又说‘什么都不怕’,然后,您就走了,把您所说的话都忘记了,等那倒霉的日子来了,祸事就落到了可怜虫的头上,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祸事是从哪儿来的呢。”
“好心的太太,您尽可以放心,祸事绝不会因我而降临到你们身上的,我向您保证。”
卡尔贡特娘们又嘟哝了几句别人听不清的话,然后,她又把头垂了下去,由于发烧而在不住地发抖,那两个谈话人重新拾起话头。她刚坐在那儿,听着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神甫不得不又喝下了一口水,以镇定他的情绪。当他已充分恢复常态的时候,他说道:“那么,您所说的那个可怜的老人既然是那样死去的,一定是其周围的人所抛弃的了?”
“他倒并没有完全被人抛弃,”卡德鲁斯答道,“那个加泰罗尼亚人梅尔塞苔丝和莫雷尔先生待他都非常好,但那可怜的老人不知怎么极厌恶费尔南那个人,”卡德鲁斯带着一个苦笑又说道,“就是您刚才称为唐泰斯的忠实而亲爱的朋友之一的那个家伙。”
“难道他不是这样的吗?”神甫问道。
“加斯帕尔!加斯帕尔!”坐在楼梯上的妇人低声埋怨地说,“你想说什么心里可有点数!”
“一个人想把别人的妻子占为己有还能算这个人的朋友吗?”他对神甫说道,“唐泰斯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把这些人都认作自己的朋友……可怜的爱德蒙!……其实呀,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否则,他临终时要原谅他们可不那么容易……不过,不管怎么说,”卡德鲁斯以他那种不失为颇有诗意的语言说道,“我不仅怕活人恨,但更怕死人骂哩。”
“傻瓜!”卡尔贡特娘们大声说道。
“那么,您是知道费尔南怎么害唐泰斯的了?”神甫问卡德鲁斯。
“我?谁也不如我知道得更清楚啦。”
“那就说吧!”
“加斯帕尔!”卡尔贡特娘们又大声地叫道,“随你的便吧,你是一家之主,但假如你听我话,就什么也不要说。”
“好吧,好吧,老婆子,”卡德鲁斯回答,“我相信你是对的。我听从你的劝告。”
“那么您决定不把您刚才要讲的事情讲出来了吗?”神甫问道。
“唉,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卡德鲁斯问,“假如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活着,亲自来求我,我会坦白地告诉他的,谁是他真正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那时或许我倒不会犹豫。但您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他已不再能怀恨或复仇了,所以还是让这一切善与恶都与他一起埋葬了吧。”
“那么您愿意,”神甫说道,“我把那本来预备用来报答忠实的友谊的东西,给您所说的那些虚伪和可耻的人吗?”
“这倒也是,”卡德鲁斯答道,“您说得对,而且可怜的爱德蒙的遗产,现在对于他们还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你也不想想看,”那女人说道,“那两个人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把你压得粉碎的。”
“怎么会呢?”神甫问道。“难道这些人竟会这样有钱有势吗?”
“您不了解他们的身世吗?”
“不了解。请您讲给我听听!”
卡德鲁斯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真的,说来话可太长了。”
“好,我的好朋友,”神甫回答说,语气间显示出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讲与不讲是您的自由,尽可随便。我尊敬您处事的谨慎态度,这件事就算了吧。我只能凭良心尽我的责任了,不错。‘您到马赛去,’唐泰斯这样说,您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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