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莫雷尔公司第3/4段
“莫雷尔先生,”他说,“起初,风平浪静,船航行了一星期,大约到了勃朗海岬和布瓦雅多尔海岬之间的一段海面上乘着一阵和缓的南——西南风航行,忽然戈玛尔船长走到了我面前,我得告诉您,我那时正在掌舵,他说:‘佩尼隆,您看那边升起的那些云是什么意思?’我那时自己也正在看那些云。‘我看它们升得太快了,不像是没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头,否则不会那样黑。’”
“‘我也是这么看,’船长说,‘我先来防一手。我们张的帆太多啦。喂!全体来松帆!拉落三角头帆!’”
“真是千钧一发啊,命令刚下,狂风就赶上了我们,船开始倾斜起来。”
“‘嗨,’船长说,‘我们的帆还是扯得太多了,全体来落大帆!’”
“五分钟以后,大帆落下来了,我们只得扯着尾帆和上桅帆航行。”
“‘喂,佩尼隆,’船长说,‘您干吗摇头?’”
“‘咦,’我说,‘我想它不见得就此肯罢休呢。’”
“‘您说得不错,’他回答说,‘我们要遇到大风了。’”
“‘大风!不止大风,我们要遇到的是一场暴风,不然就算我看走眼了。’”
“您可以看到那风就像蒙德里顿的灰沙一样的刮过来了,幸亏船长熟悉这种事,‘全体注意!顶帆收两格!’船长喊道,‘帆脚索放松,绑紧,落上桅帆,扯起帆桁上的滑车!’”
“在那种纬度的地方这样做是不够的,”那英国人说道,“如果是我,我就把顶帆放四格,把尾帆扯落。”
他果断而洪亮的声音突如其来,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佩尼隆用手遮在眉毛上,凝视这个放肆挑剔、批评船长航海技术的陌生人。
“我们干得更好,先生,”老水手不无敬意地说道,“我们收了后桅帆,舵尾掉向风头,让暴风推着飞驰。过了十分钟,我们又扯落顶帆,光着桅杆飞驶。”
“那艘船太旧了,经不起那样的风险。”英国人说道。
“哦,就是这把我们断送啦,在颠簸了十二个钟头以后,船出了一个漏洞,进水了,‘佩尼隆,’船长说,‘我看我们正在往下沉,把舵给我,到下舱去看看。’
“我把舵轮交给他,走下舱去;那里已经积有三尺深的水。我叫喊着跑上来:‘抽水!抽水!’唉!是啊,已经为时太晚了!水手开始抽水;不过我觉得好像愈抽水反而愈多。‘啊!真是的,’工作了四个钟点之后我说道,‘既然我们在下沉,就让我们沉下去吧,人总得死一次!’”
“‘您就是这样做出的榜样吗?佩尼隆!’船长喊道,‘好极了,等一等。’”
“他到他的船舱里去拿了一对手枪回来,‘谁第一个离开抽水泵,我就一枪把他的脑髓打出来!’他说道。”
“干得好!”英国人说。
“话有道理,最能给人打气儿,”那水手继续说,“特别是当时天晴了,风也停了,当然,海里的水照样往上涨,虽然每小时只有两寸,但它还是不停地涨。每小时两寸似乎不算多,但十二小时就成两尺啦,而两尺加上我们以前有的三尺就变成了五尺。
“‘来吧,’船长说,‘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力了,莫雷尔先生不能再怪我们什么了。上救生艇去吧,孩子们,越快越好!’”
“唉,”佩尼隆继续说道,“您知道,莫雷尔先生,一个水手是舍不得丢下他的船的,但却更舍不得他的命,所以我们也没等他再说第二遍就行动了,愈是那样,船就愈沉得快,像是在说:‘走吧,快逃命去吧!’我们马上把小船放到水里,八个人都跳到了里面。船长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没有下来,他不肯离开大船,所以我就把他拦腰抱起,扔进了小船,然后我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真是千钧一发哪!我刚跳离,甲板就嘣的一声像一艘主力舰上边众炮齐发似的炸裂了。十分钟以后,船就向前倾然后又横倒,连翻了几个身,于是一切就算完了,法老号不见了。”
“至于我们,我们在小艇上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后来,我们竟然谈论到抽签决定命运,看谁让大家分食了,就在这时,我们发现了吉伦特号,我们向它发出信号,它看见我们,向我们调转船头,为我们放下救生艇,把我们接上去了。这就是全部经过,莫雷尔先生,我说话算数并以水手的荣誉发誓!其他人说说,是这样的吗?”
一片“是的”的附和声证明这个叙述已忠实详细地讲述了他们的不幸和受苦的情形。
“好了,好了,”莫雷尔先生说,“我知道你们谁都没有错,这只能怪命。这件事是上帝的意志,我还欠你们多少薪水?”
“噢,那个我们不谈了吧,莫雷尔先生。”
“不,我们要谈。”
“好吧,那么,是三个月。”佩尼隆说。
“科克莱斯!给这些诚实的人每人付两百法郎,”莫雷尔说道,“要是在别的时候,”他又说,“我本来会说,另外再给他们两百法郎算是奖金的,但时代不同啰,我现在仅有的一点钱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佩尼隆转身和他的同伴商量了几句话。
“至于那个,莫雷尔先生,”他说道,又转动着嘴里的那块烟草,“至于那个……”
“至于什么?”
“那钱。”
“怎么了?”
“我们都说,我们目前只要五十法郎就够了,其余的我们可以等到下次再算。”
“谢谢,我的朋友们,谢谢!”莫雷尔把手按在心口上说道。
“拿着吧,拿着吧!假如你们能找到另外一个老板,去为他服务吧,你们可以走了。”
这最后的几句话在水手们身上发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
佩尼隆差一点把他的烟草块吞了下去,幸亏他又吐了出来。
“什么!莫雷尔先生,”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您打发我们走吗?那么您生我们的气了,是吗?”
“不,不!”莫雷尔先生说道,“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是要打发你们走,只是我已经没有船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什么水手了。”
“没有船了,”佩尼隆答道,“嗯,可是,您会再造的呀,我们可以等着呀。”
“我已没有钱再造船了,佩尼隆,”船主带着一个悲哀的微笑说道,“所以我无法接受你们的好意了。”
“没钱了!那么您一定不要再付钱给我们了。我们可以像法老号一样,两手空空地走的。”
&emspmsp; “您可以看到那风就像蒙德里顿的灰沙一样的刮过来了,幸亏船长熟悉这种事,‘全体注意!顶帆收两格!’船长喊道,‘帆脚索放松,绑紧,落上桅帆,扯起帆桁上的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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