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海黛第1/4段
基督山伯爵的马车刚刚拐过街角,阿尔贝便向他转过头来发出一声哗然大笑,使人觉得他好像在故弄玄虚。
“喂!”他说,“查理九世在圣巴托罗缪之夜1572年8月24日夜,天主教徒在巴黎大肆屠杀胡格诺教徒。这一天是圣巴托罗缪节,所以这次惨案又称为“圣巴托罗缪之夜”。策划这场对新教徒的屠杀的主要是法国王太后,即查理九世的母亲卡特琳·德·美第奇。过后问卡特琳·德·美第奇的一句话,现在我借用那句话问问您:‘您觉得我那个小角色演得怎么样?’”
“什么角色?”基督山问。
“就是在唐格拉尔先生家处置我那情敌呀。”
“什么情敌?”
“见鬼!什么情敌?您的被保护人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呗。”
“啊!请您别开玩笑,子爵,我怎么也不会保护他,至少在唐格拉尔先生身边,我不会保护他。”
“要是那青年真需要您保护的话,我就要责怪您了。不过幸好碰上了我,他可死了那条心。”
“怎么!您以为他在求爱吗?”
“我敢向您担保:您看他那双眼睛,情火四射,您看他那说话的声调,情意绵绵;他多想去吻高傲的欧仁妮的手啊!嘿!我刚刚还做了一句诗呢。我以名誉担保,这不是我的错。我再念一遍倒也无妨:他多想去吻高傲的欧仁妮的手啊。”
“只要人家心里想的只是您,那有什么关系?”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亲爱的伯爵,刚好相反,我是前后遭夹击。”
“前后遭夹击?”
“没错,欧仁妮小姐难得和我搭个腔,而她的密友亚密莱小姐就根本不跟我说话。”
“可她的父亲非常敬重您。”基督山说。
“他!噢,不!他在我的心头上扎了不知多少刀——我承认那不过是演悲剧时所用的武器,它不会刺伤人,刀尖会缩回到刀柄里去,可他却相信那是能致人命的真家伙呢。”
“妒忌就是爱情。”
“不错,可我并不妒忌。”
“他恰恰在妒忌。”
“妒忌谁?妒忌德布雷吗?”
“不,妒忌您。”
“妒忌我?我们可以打个赌,用不了一个星期,我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您错了,我亲爱的子爵。”
“请证明。”
“您希望我给您证明吗?”
“是的。”
“好!我现在受托要竭力设法使莫尔塞夫伯爵去和男爵把事情确定地安排一下。”
“谁委托您的。”
“男爵本人。”
“噢!”阿尔贝极尽谄谀地说,“您当然不愿意干这种差使了,我亲爱的伯爵?”
“我当然要干,阿尔贝,因为我已经答应了。”
“唉!”阿尔贝叹了口气说,“看来您执意要我结婚了。”
“我执意要同一切人友好相处,说到德布雷,我在男爵夫人家里怎么再也看不到他?”
“他们翻脸了。”
“同夫人?”
“不!是同男爵先生。”
“这么说他发现什么啦?”
“啊!这句玩笑开得好哇!”
“您觉得他在猜疑什么?”基督山带着憨厚得可爱的样子问。
“喂!您是从哪儿来的,我亲爱的伯爵?”阿尔贝说。
“从刚果来的,如果您想问这个问题的话。”
“还不够远。”
“难道我会了解你们巴黎人怎么当丈夫?”
“噢,我亲爱的伯爵,天下的丈夫大概处处都是一样,不管哪个国家的丈夫都可以做全人类的好标本。”
“那么唐格拉尔和德布雷之间有什么可争吵的呢?他们好像很能互相了解。”基督山用同样的天真口气说。
“啊!您现在想来打听伊希斯的秘密祭礼了,可惜我不是当事人。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成为那一家的一名成员的时候,您可以拿这个问题去问他。”
马车停住了。“我们到了,”基督山说,“现在才十点半,进去坐坐吧。”
“乐意之至。”
“回头用我的马车送您回去。”
“不,谢谢您,我吩咐叫我的车子跟着来的。”
“哦,到了,”基督山一面说,一面从马车里出来。
他们进了屋。客厅里已烛台高照;他们走进去。
“您去给我们沏点茶来,巴蒂斯坦。”伯爵说。
巴蒂斯坦不等客人回答,转身就走,两秒钟之内,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放得整整齐齐的茶盘,像是我们在童话里读到的从地底下蹦出来的食物一样。
“说实在的,”莫尔塞夫说,“您最使我倾倒的地方,亲爱的伯爵,并不是您的富有,或许还有人比您更富有;也不是您的才智,博马舍虽然不比您更有才智,但也可以跟您平分秋色;最令人叫绝的是您的仆人伺候您的这种方式,他们听到您的吩咐以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只消一分钟、一秒钟,东西就准备好了,仿佛他们能从您敲铃的方式就猜到您想要什么,而且仿佛您所要的东西随时都是现成准备好的。”
“您这段话也许是真的,他们知道我的习惯。譬如说,我举个例子给您,您在喝茶的时候喜欢干什么?”
“嗯,我非常喜欢抽烟。”
基督山拉了一下铜铃。没出一秒钟,一扇暗门打开了,阿里拿着两支长烟筒进来、烟筒上已装好了上等的土耳其烟丝。
“真是神了!”阿尔贝说。
“喔,不,简单之至,”基督山说,“阿里知道我平时喝茶或喝咖啡时总要抽烟:他知道我刚才吩咐了备茶,也知道我是和您一起回来的,他听见我喊他,就猜到了原因,而又因为在他的国家里通常都以烟筒待客,所以他不是拿来一支,而是拿来了两支烟筒。”
“您的解释当然很在理,不过确实也只有您——啊!那是什么声音呀!”
莫尔塞夫于是把他的头歪向门口,里面传出一种吉他般的声音。
“说实话,我亲爱的子爵,您今天晚上是命中注定是要听音乐的,您刚才从唐格拉尔小姐的钢琴那儿逃开,又遭到海黛的月琴的攻击。”
“海黛!好可爱的一个名字!那么,除了在拜伦的诗里以外,世界上真有女人叫海黛这个名字的吗?”
“当然有。海黛这个名字在法国很不多见,但在阿尔巴尼亚和埃皮鲁斯却普通得很。这种名字就像你们称为纯洁、谦恭、天真、的唐格拉尔小姐,那么印在结婚请帖上该有多好呀!”
“轻点儿,”伯爵说,“别这么大声,海黛也许会听到的。”
“她会生气?”
“那不会的,”伯爵带着傲慢的神态说。
“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吧?”阿尔贝说。
“那不叫善良,那叫义务,一个奴隶不可以对主人动气。”
“什么!您才不要开玩笑呢。难道说现在还存在奴隶吗?”
“也许会有的,因为海黛就是我的奴隶。”
“可实际上您不像别人,没有丝毫主人的派头。基督山伯爵先生的奴隶!在法国,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按照您用钱的方式,这种地位每年都花上十万埃居吧。”
“十万埃居!那个可怜的姑娘本来不止那个价钱。她出生在珠宝堆,《一千零一夜》里记载的那些财宝和她所拥有的一比,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那么她一定是一位公主了?”
“您猜对了,而且是她祖国最显赫的公主之一。”
“我原也这么想。可这么显赫的一位公主怎么会变成一个奴隶呢?”
“达翁苏斯这个暴君怎么会变成一个小学教师呢?那是战神的安排,我亲爱的子爵——是造化捉弄人的结果。”
“她的姓名是需要保密吗?”
“对别人要保密,对您却用不着,我亲爱的子爵,您是我的朋友,您不会张扬出去——您愿不愿意?——如果您答应不张扬出去……”
“噢!我用人格担保。”
“您知道雅尼那总督的身世吗?”
“阿里·帕夏吗?当然喽,家父就是在他手下服役的时候起家的呀。”
“不错,我倒忘记那回事了。”
“嗯!海黛是阿里·帕夏的什么人?”
“就是他的女儿。”
“什么?阿里总督的女儿?”
“阿里·帕夏总督和美人瓦西丽姬的女儿。”
“给您做奴隶?”
“是的,当然是的。”
“但她怎么会落得这个样子呢?”
“嗯,有一天我经过君士坦丁堡市场把她买下来的。”
“真神了!我亲爱的伯爵,谁跟您在一起,谁就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做梦了。现在,我也许可以提出一个轻率莽撞的要求,但是……”
“请说。”
“但是既然您和海黛一起外出过,有几次甚至带她上过戏院……”
“怎么?”
“我想我也许可以冒昧地请您赏我个脸。”
“您什么都可以向我要求。”
“好,那么,我亲爱的伯爵,介绍我见见您的公主好吗?”
“可以照办。但有两个条件。”
“我马上接受。”
“第一是您绝不能告诉任何人说我允许过您和她会面。”
“好极了,”阿尔贝举起一只手说,“我发誓绝不告诉人。”
“第二是您绝不能告诉她,说令尊曾经在她父亲手下服役过。”
“这一点我也可以发誓。”
“这就行了,子爵,您会记住这两个誓言的,对不对?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
伯爵又敲了一下铜铃。阿里又进来了。
“去通知海黛,”伯爵对他说,“我要到她房里去喝咖啡,再告诉她,我请她允许我向她介绍一位朋友。”
阿里鞠躬退出。
“现在,请小心,”伯爵说,“提问题别msp; “噢!我用人格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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