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段
牧清寒一时看呆了,喉头滚动,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却先往宴席上头望去,果然见一群人都瞧着他们小声说笑呢!
他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再回头看时,就见杜瑕也匆匆入席,只留下一个背影,也是无法言说的好看。
牧清辉做东,张罗的自然都是珍馐,但见席面上什么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煨牡蛎、蝤蛑签、黄金鸡、红丝水晶脍、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便是酒水也是京师才有的琼浆碧水流香。
冬日青菜难得,可今日席面上竟也有许多碧色,清炒蒜苗,虾仁韭黄,还有鸡丝汤羹里头飘着的被细细切成丝的菠菜叶,用蒜泥儿麻酱等秘制酱料调拌的爽口小菜……
一时楼下又有人叫了歌姬进来行乐,只闻歌喉婉转,清亮动人,十分不俗,一曲罢,呼者如云。诸多看客不免解了钱袋,或是打发人现采买绢帛丢上去,立时银钱纷纷如雨下,噼里啪拉响个不停。
那歌姬怀抱琵琶,盈盈起身行礼,便轻启朱唇,又歌一曲。
歌声传到楼上,牧清辉等人也都停了谈话,细细品味。
偏郭游十分入迷,不觉取了笛子,去门外头合了一曲。虽是头一回听的新曲,可他精通音律,不过顷刻便已摸到规律,再起调便也□□无缝了。
那歌姬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弹得琵琶之声自然也婉转缠绵;而郭游则是个洒脱男儿,曲调正气浩然,刚劲有力。如此阴阳调和,实在比单一琵琶动听得多,众宾客都痴了,便是过往行人也不觉停住脚步细细聆听。
少顷楼下歌毕,有丫头上来询问酒楼跑堂,道:“才刚不知何人合曲?可否一见?”
外头的人不知道,可酒楼的人却知道是牧清辉等人在上头,不敢擅自做主,另遣人过来问,众人都看向郭游。
郭游却笑着摆手,只解了腰间荷包,掂了一掂,约莫有一二十两银子,遂尽数丢到托盘中,爽快道:“不见。”
他虽爱热闹,却不过分,凡事只讲究形兴尽而至,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莫说是个绝色歌姬,便是个没面目的糟老汉,但凡他觉得对胃口,自然便爱动弹。
君子之交淡如水,相遇即是有缘,何必非要继续相交?
牧清辉哈哈大笑道:“你倒果决。”
郭游嗤笑一声:“如今我学业未成,天下无名,却又何必再添烦恼?”
他也无甚佳人相伴的念头,自是不愿与歌姬有甚纠葛,故而不见。
待到饭毕,已至三更,外头却还一派繁华,处处皆是行人。
阿壮年幼,此刻却已是累了,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商氏便与奶娘丫头等先带他家去,又嘱咐牧清辉几句,再拉着杜瑕的手笑道:“前几日没得空闲,明日我再邀你出来,不叫旁人,咱们自在些。济南府虽不大,却也有些个意思。”
杜瑕笑着应了,目送马车远去。
乐了一天,杜河与王氏也有些撑不大住,也都告辞,只留下牧清辉带着一众家丁逛去。
春节一年一回,又有守夜的习俗,济南府又繁华,故而这几日只要你撑得住,便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也都不愁没处乐去!
多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也都纵情欢乐,街上处处皆是倩影,夹杂无数娇笑,香风阵阵,银铃四起,便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快活景象。
被气氛感染的杜瑕一行人说不得也四处乱看,这儿拿一个糖宜娘吃,那儿买一碗麻腐鸡皮,再走的累了,说不得便要几个软羊面,再浇上浓浓的浇头,真是享受。
那羊肉用的老汤反复熬煮,酥烂入骨,却也不腥膻,入口即化,十分香甜。
饶是牧清辉这样腰缠万贯的人,竟也跟着几个小孩儿到处胡蹿,撩起自己不知价值几何的锦袍,稳稳当当坐在粗糙的木条凳上头,弯了腰,稀里哗了的吃面,一边吃一边点头,好似刚下肚的那一桌价值千金的珍馐不是他准备的似的。
街边还有好些卖首饰挂件的,大约几文到几十文,都十分粗糙,摊主也都是身穿布艺的平头百姓。杜瑕只满眼乱看,觉得有趣就自己买了个小鸡形状的香囊,拿在手里甩着玩儿,哪知不到街头,竟就散了,众人都相对无语。
杜瑕自己先就笑了,不过几文钱的玩意儿,也不在意,随手便丢开。
转角又瞧见好些做关扑的,旁人倒罢了,前儿抓彩球未果的郭游先就乐开了。可巧有一老汉背了一筐蜜桔,个个小儿拳头大小,金灿灿黄澄澄,玲珑可爱,郭游便又跑过去要玩。
那老汉见他身穿绚烂锦衣,一身衣裳佩戴怕不要几百两上下,不敢怠慢,只陪笑道:“若要买便是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若做关扑,也使得。”
郭游当即挽袖子道:“买又有什么趣儿!便要关扑!”
说完就要掏钱,哪知一摸一下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方才在酒楼上,自己就连着钱袋就都赏人了,此刻却不是两手空空?
他挠了挠头,亦不放弃,转头对牧清寒道:“牧兄,快快,接济些个,回头加倍还你。”
牧清寒失笑,随手取了钱袋中最小的一块碎银丢过去,浑不在意道:“这又值什么。”
郭游大笑几声,转手将银子递给老汉,那老汉一摸,却不是得有一二两?不由得十分惶恐:“使不得,使不得,找不开!小官人若是稀罕这蜜桔,不若拿几个去吃,不要钱。”
郭游哪里肯依!
说不得又叫小厮换了一大把铜板回来,闹得不可开交,周遭围了无数的人看热闹。
关扑玩法甚多,这老汉取的却是这一种:
取三枚铜钱,同时抛掷,若得正反一致,便胜了。
听了玩法之后,杜瑕只抿嘴儿笑道:“这个却有些意思,说难不难,若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若是两枚铜钱倒也罢了,可这个竟是三枚,说不得要好运气。
郭游也不在意,只道:“若是容易的,还有什么趣儿?”
杜瑕等人都点头:“有理。”
杜文笑说:“他便最爱反着来,这可是合了胃口了。”
说话间,郭游已经投掷一回,定睛一看却是一正两反,不由得捶胸顿足,周围百姓也都大呼遗憾。
郭游却不气馁,再三投掷,接下来却又出来了什么一反两正等等诸多花样,最蹊跷的是,竟有一回一个铜钱滚了几圈,出去老远,碰到一人靴子尖儿后原地打了几个转儿,竟顺着不知哪里飘来的爆竹外皮立住了!
众人先是一滞,继而哄然大笑,郭游自己也笑个不住。
杜文笑的打跌,拍着他的肩膀道:“郭兄呀郭兄,你这却是个甚么运气,若是自己立,怕还未必立的起来!”
转眼间郭游就扔了不知多少回,竟是一次未中!牧清寒借他的一两三钱银子竟使了个差不多。
郭游大呼活见鬼,越发起了倔劲儿,赌咒发誓,扬言不扑到便不走了。
那老汉却是赚的心虚,只赔笑劝道:“小官人,唔要再扑了,您便随意挑选便是了。”
城中多有富家公子寻有趣做此游戏者,便有好些因屡扑不中,恼羞成怒,打砸了摊子也是有的。
这蜜桔也不过三文钱一个,眼前小官人给的一两多银子怕不是能买下足足两大筐!便是霸王的买卖也没有这般暴利,故而老汉十分担忧。
那边郭游却不肯轻易放弃,只继续钻牛角尖,围观百姓也纷纷起哄,叫他继续。
杜瑕等人都笑嘻嘻的看他发疯,一回又一回,待到那一两三钱银子换的一千五百六十枚铜板用的只剩下十来个,这才中了!
郭游喜不自胜,当真被取了案首的时候也未必这样喜形于色,只捧着一个蜜桔大说大说是个绝色歌姬,便是个没面目的糟老汉,但凡他觉得对胃口,自然便爱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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