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1/4段
之前杜瑕给牧家回礼,不光送了牧清辉几尊威武的神兽、猛兽、瑞兽羊毛毡相,考虑到他的妻儿,也送了些略柔美的,像是狐狸、梅花鹿、猫儿狗儿等物,或自己玩儿,或送人都很好。
说起这个,商氏就欢喜起来,拉着她的手道:“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倒忘了,当真极好,竟是你自己做的?听小叔说你又读书识字,还会作诗,见识丝毫不逊色男儿……”
话音未落,杜瑕就忙摆手道:“快别说这话,不过自己弄着玩儿的,我哥哥他们也不嫌弃跟我一块胡闹罢了,什么作诗的,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两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道路漫长,外头小厮提醒的时候,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冬日天寒,山上积雪不易融化,前儿好容易飘了一点薄雪也都冻了起来,路面不免湿滑,可商氏竟也不用人搀扶,自己走的稳稳当当。
她还嘱咐人照顾杜瑕,哪知见杜瑕也十分麻利,便笑了:“好好,这才好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俗人。”
说话间有另外几名女眷从她们身边经过,商氏便停住话头,待对方过去了才冲杜瑕略撇嘴道:“我最不耐烦跟那些人来往,风吹似的娇弱,连个路也不能自己走,非要几个人搀着,这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了?若等到五七十岁,岂不是动都不能动了?怕不是一个活死人,却又有什么趣儿!”
此等言论却是犀利,杜瑕捧腹大笑,走的歪歪斜斜。
却见商氏走了几步又愤愤道:“你听说没?这两年不知打从哪儿兴起一股歪风邪气,竟叫女人缠足!且有不少人追捧,我听了只欲作呕!便是你哥哥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杜瑕一怔,骇然道:“竟有这样的事?!”
她原先还庆幸来着,这里竟然没有缠足的风俗,当真是女子之幸,没成想暗中竟也已经悄然滋生……
也许是碧潭村和陈安县都太小了,人们普遍生活艰辛,便是女子也要承担起一小半养家糊口的重担,若是缠足,不管做什么都不利落,故而不曾有此事。
“真是没天理没人论的!”杜瑕勃然大怒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须发都不忍心轻易割舍,如何又要自残肢体?!何其荒谬!在这种事情上兴风作浪的人,岂不是自打嘴巴?”
“正是呢!”商氏一拍巴掌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的就是好,我只气愤,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又叹了口气道:“前儿我与你大哥说话时还气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心疼尚且来不及,哪里来的狼心狗肺的爹妈,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折断手脚!”
她与牧清辉暂时没有女儿,可偶尔说起来,也都无限神往,又时常说笑,道若是有了女儿,必要打从出生起就攒嫁妆,千娇万宠,不让她吃一点儿苦,遭一丝儿罪。再择一个天下最好的男儿做夫婿,届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若是没得十全十美中意的好男儿,便是一辈子不嫁,他们也必然叫女儿快活一生,无忧无虑。
故而夫妻二人乍一听说竟当真有人狠心将好好的姑娘摧残了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杜瑕半晌无言,叹息道:“说不得便是那一干黑了心、扭曲了心的,只想叫女子都诸事做不得主,沦为那一等玩物,由着他们戏耍罢了!”
商氏亦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听外头的人说,此等论调便是一起子读书读傻了的酸腐文人提出来的,说什么男子为乾,女子为坤,乾天坤地,女子合该顺从……”
两人边走边说,直将这些个破烂事儿都揪出来批判一通,说的口干舌燥,并暗中庆幸自家兄弟不是那等杂碎。
稍后到了庙里,两人先去上香,商氏添了厚厚香油钱,青山寺的和尚便十分恭敬。稍后主持方丈也亲自出来接待,又给了极好的话,说她们二人都是有福气的云云。
商氏笑道:“多谢方丈吉言,只今日我们却想好好赏一回红梅,中午便在这里吃饭。”
方丈十分上道,闻言念了声佛,笑的慈眉善目:“两位女檀越自去便是,午时自有小沙弥领二位去后头厢房用膳、休息。”
为了尽可能多的招揽信众,各地的佛寺也十分拼命,每到一年中几大年节,都要于各处施舍粥米,又派机灵可亲的小和尚或是在山下,或是直接入城,四处分发糖块、果品,故而今日寺庙内外都人头攒动,其中不乏衣衫褴褛者。
商氏与杜瑕见后不免唏嘘,商氏又叹道:“这两年气候不定,听说地里头的收成也越发不好了,刨去租子、赋税,下剩的竟很难维持生计……”
杜瑕也点头:“可不是,便是我家那几座山上,需水并不大多的果树也明显减产了,地里庄家指不定如何呢!”
两人又议论一回生计与市面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营生,也就到了山脚下。
她们都身手灵便,只各带了一个丫头,在一众前呼后拥的太太姑娘们中间当真是一股清流。
两人吭哧吭哧爬山,不过一盏茶时间,竟是那两个丫头先乱了气息。
商氏嗤笑出声,对自己的丫头道:“瞧瞧,素日你道白跟了我了,这点路都走不了。”
那丫头热的头上都出了汗,闻言陪笑道:“太太好脚力,只奴婢却也还能爬,不过今儿穿的厚了些,迈不开腿罢了。”
商氏就笑骂她耍嘴,也叉腰往四周环视,但见周围只余黑的白的石头,又有无数枯树残枝,虽凄凉,却也必有一番滋味,况且连带着空气都清冽许多。大口呼吸几次,便觉心旷神怡,十分畅快。
她又对杜瑕笑道:“你说,若是咱们也裹了脚,莫说爬山了,怕是路都走不得,如何能见这般景致?”
一行人便继续爬,到了中途亭子里稍事休息,之后一鼓作气登顶,眼前便是梅林。
但见群山之中,果然长着无数梅树,或红或白,成片成片的分散在山里,随着山势不断起伏。
那山石俱是黑灰色的,如今草木都枯了,只剩下不多的松柏依旧泛着些许绿意,又有这梅花,真是别样生机。
杜瑕看的痴了,突然一阵风袭来,便有清幽的梅香。
“真是好景!”
她由衷赞叹道。
陈安县方家万家也有几株梅树,但一来不如这个多,二来也是精心修剪过的,诸多匠气,不如这个合了天然的野趣,枝干遒劲,树皮多皴裂,虽不够貌美,可自有勃勃生机。
见她面上喜悦不似作伪,商氏也深吸几口气,笑道:“只可惜这两年雨雪极少,不然等它结结实实捂几场鹅毛大雪下来,铺盖了漫山遍野,俱是银装素裹,到时雪映红梅,那才是真好看。”
杜瑕顺着她说了想了一回,点头:“必然是极好看的,可惜我没福了。”
商氏噗嗤一乐,斜眼瞅她:“怎得没福?日后嫁到这里来,还怕没人陪着你看?”
杜瑕面上一红,转过身去,啐道:“真是没个正经。”
她们两个认识时间虽短,可都不是扭捏的,既然性格相投,将来又是一家,也很放得开。
两人闹了一阵,沿着山中羊肠小道好好欣赏一回,商氏又催着杜瑕背了两首梅花诗,也说好得很。
约莫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众人都乏了,这就下山去。
到了山门口,果然已经有个小沙弥候在那里,见了商氏便上前稽首,道:“方丈叫我在这里恭候二位女檀越。”
商氏与杜瑕都还礼,道:“有劳。”
小沙弥带着她们在山中兜兜转转,抄近路下去,又去了厢房。剩下的丫头小厮早已备好了热水,商氏与杜瑕都净面,重新梳理,又换了衣裳。
少顷,外头已经送进来热乎乎一桌素斋,有那素蒸鸭,玉灌肺,假煎肉,清炒面筋,萝卜汤,另有野菜干儿蒸的素馒头。
素蒸鸭便是一枚蒸葫芦,也不知事先做了何种处理,竟没有一般葫芦的邪气,很是清新爽口。玉灌肺是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核桃等几样干果一同加了饴糖与少许红曲,和了末,反复上锅蒸熟后修整成动物肺脏的模样
杜瑕看的痴了,突然一阵风袭来,便有清幽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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