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第3/4段
四丫能言善道,有说的有理有据,三丫一时竟被她说住,也怔怔地出神。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果觉十分粗糙,又想起来素日爷爷奶奶偏心,娘病歪歪,爹也不大看重她们这些女儿。早些年大姐二姐出嫁时也不过陪嫁了几件粗布衣裳和一床被,连个洗脸打水的铜盆都没有,听说如今过的也无比艰难……
只是到底是当丫头的,是下人,或打或骂都由人,终归,不好吧?
见她满腹心事的样子,四丫越发得意,口水四溅的说了好些话。
当夜,俩个女孩儿就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各怀心思。
接连两天,四丫都是天刚亮就往外跑,天擦黑了才回来,每天神神秘秘的。
又过了几日,家里进来一个婆子。那婆子身材十分健硕,穿着一身酱色镶红边的绸衣,在日头底下明晃晃的泛着光泽,又有头上老大的银簪、金钗,还有腕子上的金镯子,竟是小小碧潭村罕见的富贵打扮。
她开口就道:“你们家的四丫说好了要卖与赵家做丫头,今儿我是来领人的,人都哪里去了?有个做主的没有?”
这时杜平带着长子出去做活,杜海也不知哪里浪去了,家中只剩于氏和三个媳妇及几个孩子,听见这声音都很是惊讶。
于氏先出来打量她几眼,视线不免狠狠在对方头上金光璀璨的钗子上刮了几下,暗暗吞了口唾沫,才说:“我家并没有人要去做丫头,想是走错了吧?”
买丫头?这竟是个人牙子!
那婆子却嗤笑一声,用绣着大朵牡丹花的红色手帕子轻轻扫了扫自己扑满白、粉的脸,凉凉道:“哪里就找错啦?这里不是姓杜,家里不是五个女孩儿,两个已经嫁了的?”
于氏一愣,也想明白了什么,当即变了脸,扯开嗓子朝大房那边喊:“四丫你给我出来。”
院子统共才那么大,于氏这么一喊怕不是左右邻居都听见了,王氏和杜瑕也不敢露头儿,只悄悄趴在窗户上,推开一条缝儿看。
却听见大房那边门吱呀一响,四丫就扭扭捏捏的出来了。她不大敢看于氏,却带着几分兴奋和向往,偷偷的朝人牙子递眼神儿。
人牙子一看她也笑了,轻轻一拍手,对于氏道:“可不就是她?再走不错的。”
于氏一看这般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得十分恼火。
她最恼火的却不是四丫要把自己卖了的事情,而是这丫头竟然敢瞒着自己做这么大的事情,于氏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
就听那人牙子继续道:“既然人都在,长辈也在,不如赶紧把这事儿定下吧,我这儿也忙得很,还有好几家呢。早定下,你们也早拿银子。”
说完就拍了拍自己身上挂的荷包,那荷包沉甸甸的,随着她的拍动发出一声声金属碰撞特有的闷响。
于氏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也不知想到什么,态度突然微妙起来,问那人牙子多少钱。
人牙子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的笑容,道:“赵家仁厚,你们四丫生的又好,我十分看重,去了断然是不会做粗活儿的,略调/教一番就只端茶倒水也就罢了。既然要伺候主子,只要签了这卖、身契,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就到手了。且去了好吃好喝,赵家管一年四季的衣裳,若是得了脸,被主子看重,好处怕是多着呢!三言两语哪里说得完!”
四丫听说一年四季都有新衣裳可穿,早就兴奋的红了脸,两眼放光。
而于氏原本一听就能有十两也喜得见牙不见眼,他们这乡间野地里,不过是土里刨食,除了粮食是见不到钱的。就是杜平这样几十年的老手艺人,带着儿子一年忙到头,两人顶了天也不过纯赚二、三十两银子,但稍后明白过来竟然是要卖、身,就有些不大自在。
如今年岁好了,世道也太平,等闲人家都没有卖儿卖女的。他们家眼下也不是过不去,若是因为贪图这点银两就把孙女卖了,少不得要被人家戳脊梁骨。
没见着村里的李家几年前将女儿送出去,就被人暗地里议论了好久,只是如今她女儿似乎起来了,村民们的风向也渐渐有些改变……
到底白花花的银子毕竟更实在,真要叫于氏在听过之后还咬牙放弃实在是难。
她暗自纠结一番,又陪笑道:“那要是签活契呢?”
又兴致勃勃道:“改日我带你跟孩子们去城里逛逛,也开开眼,城里的人生活跟咱们这边实在不同。我同你讲,他们一般都不开火的,一日三顿两顿都在外边吃,到时候你也不必做活啦,好好补养,偶然需要浆洗也吩咐给浆洗娘子……”
王氏听得心动不已,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一幅幅日后他们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的画面,只是听到最后也忍不住笑骂他大手大脚,并故意板着脸道:“我是要做活的,日后文哥娶媳妇,瑕儿出嫁,哪个不要银子,你爱浆洗娘子只去找去,我是不爱的。”
杜河又与她笑闹一番,又拉着她涂白玉膏子。
王氏扭捏一回,果然依他所言,用那白玉膏在手上厚厚涂了一层,又用布缠住,不到处乱蹭,足足睡了一觉,次日果然觉得肌肤柔光嫩滑了不少,裂口的疼痛仿佛也减轻了。
次日一早,杜文吃过饭后照旧跟堂兄上学去,王氏回屋做活,却不见了杜河,也不知他一大早去了哪里。
一时王氏又被叫出去喂牛养鸡,忙的脚不沾地,便只剩杜瑕一个人在屋里。
自打昨天见她露了一手后,王氏便把手头现有的二十来根彩绳都拿给她做耍,并言明只拿着打发时间就好,不必勉强。
杜瑕正打算再编一个葫芦,好歹凑成一对叫父亲带着,却听外面吱呀一声,显然有人推门进来。
这动静断不是自家亲人,她忙将起了个头的葫芦塞到被底下,再抬头就见大房的四丫掀帘子进来。
说老实话,除了自己一家四口,杜瑕对这一大家子人都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更何况见对方贼眉鼠眼,不请自来,又把两只眼睛四处乱看,像带着钩子似的想揪出些什么来,不由得越发烦躁。
眼下杜家只剩下三个女孩儿,九岁的三丫为人怯懦寡言,三天说不出一句话;小一岁的四丫天生傲慢,又不知跟着谁学的尖酸刻薄,惯会挑刺攀比,霸王似的人物,杜瑕越发不待见。
现下家中大人前脚刚出门,她后脚就挤进来,一副扫贼赃的模样,杜瑕索性也不给好脸色,只冷着脸问她来做什么。
四丫往她干净整洁的半旧小袄上扫了几眼,又垂头看看自己已经起了毛边,有了些小窟窿的旧棉袄,想起这还是前头几个姐姐穿过了剩下来的,眼中难以克制的闪出几分嫉妒和怨怒来。
“我怕你闷得慌,过来与你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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