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返京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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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不向往长安。

  祝缨将冷云的信又读了一遍,  冷云的字一向是漫不经心的,信的口吻也带着股随意。祝缨打开装信的匣子,将之前小吴和曹昌从京城带回来的诸多回信拿出来又看了一回。将这些信都收了起来,  召来信使询问。

  冷云在大理寺里不怎么管事儿,也就从来不用公文给祝缨送信,信使是他家的仆人。祝缨在大理寺多年,与冷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  与这信使也算点头之交。

  祝缨先让信使:“坐下说话。”

  信使不敢托大,  坐了半个屁股。

  她直接问信使:“少卿还有什么嘱咐没有?”

  信使道:“我家郎君说,请小祝大人写个回信捎回来。要是觉得写信不方便,  让小人捎句话回去就行。”

  祝缨道:“好吧,  你再歇息两天,  我修书一封你给带回去。上覆少卿,  有劳少卿挂念。”

  信使笑道:“郎君说了,  他同您是什么交情?大家谁跟谁呀?”

  祝缨道:“他净好占口头便宜了。京里近来有什么新鲜事不?”

  信使歪头想了一下,  道:“还是那个样子,  郎君说,  反正不会碍着咱们的事儿。啊!就是郑詹事,  总有点小麻烦,  不太好。不过也不太麻烦,大家都说,  郑大人顺风顺水一辈子,小小挫折也不算大事儿。又是东宫的人,  有的是远大前程。”

  祝缨道:“没问这个,  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信使道:“啊!花街来了个唱得好听的,  教坊里又有一个舞得好看的……”他絮絮地说了许多京城的繁华趣闻,  听起来没有什么太过份的。

  但是另有一件别人信里都没说的事儿——皇帝给几个年幼的皇子营建府邸了。

  这事儿邸报上没写,  信使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一共三座府邸一块儿建的,鲁王依旧住在宫里。”

  祝缨道:“陛下还真是疼爱鲁王啊。”

  “可说呢,天下父亲疼小儿。”

  两人闲扯半天,祝缨从他口中得到了许多别人不会写在信中的消息,又命人招待他吃饭。晚间,祝缨铺开了信纸给冷云回信。

  她的回信并不长,开门见山地告诉冷云:我不回去。

  没有人不向往长安,没本事的人没法在长安站得住脚。

  长安米贵。

  第二天,祝缨又与信使闲了半天,再问出一点别的消息,比如永平公主怀孕了之类。不过还没生,祝缨想起来骆晟,也不知道这位驸马在京城又过得如何。她随口一问,信使道:“驸马每伴公主左右。”

  祝缨点点头,将写好的信交给信使:“上覆少卿,多谢惦记。我的话都在里面了,再带一句话给少卿,请少卿千万照顾好自己。”

  信使道:“我们郎君最不会亏待自己的一个人,小祝大人只管放心。”

  祝缨道:“你只管把这一句话带到!”

  “是。”

  祝缨对小吴做了个手势,小吴上前对信使道:“请随我来。”将准备好的盘费装一只锦袋里交给了信使。信使略一推让,也就收了走了。

  信使走后,祝缨再次召来祁泰。祁泰到了福禄县之后,日子过得舒心极了,祝缨从不让他写说明,只要账目对了,别的什么事儿都不用他管。

  祝缨有召,祁泰毫无防备地过来,祝缨也知道祁泰的个性,只要账目做对了,有时候祁泰忘了跟她行个礼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用祁泰干活,也用得心安理得。

  无论祁泰是个什么样子,祝缨看他都是那副温和的表情,说:“祁先生,有件事还需要你去做。”

  祁泰道:“大人只管吩咐。”

  “你把这两年的账重新拢一遍,尤其是与丁校尉那里的。”

  “在下这就去办。”

  “要快,最好五天之内,七天也行,不能超过半个月。”

  祁泰被雷劈了:“啥?”让他查账他没二话,定了期限是不是太狠了?

  祝缨诚恳地道:“又要到春耕的时候啦,又要开始耕牛的租借事宜,这些都不能耽搁。”

  祁泰试图向祝缨多要点时间,祝缨道:“先生,去拢账吧。”

  她说得太自然了,祁泰硬没想起来要怎么跟她讲道理,直到摆好了算盘才想起来这事儿的工程太大,干完了得累脱一层皮。祁泰哭丧着脸,心道:我就知道天下没那么多的好事儿。

  一脸哭相地开始盘账。

  祝缨笑笑,叫来小吴:“跟我去一趟丁家。”

  小吴忙去找曹昌准备马,一起跟着祝缨去了丁宅。

  丁娘子正在家里指挥着收拾屋子,大模样已然有了,还差洒扫。又要准备有客人来暖宅,丁娘子还筹划着要有个空屋子,暖宅的时候客人一般会送些礼物,得准备好了收礼。

  见到祝缨,丁娘子十分高兴:“祝大人来啦!我们家那个口子不在,说是营里有事儿。”她说到最后,心里犯起了嘀咕,不对,县令是个大官儿,死鬼竟然不在家里等着县令来,难道又背着我养小的了?

  祝缨道:“那我便去营里寻他。”

  营地离县城不算太远,穿过一片田地就到了。兵营分得的荒地也在附近,因是荒地,须得有事没事就犁一犁、整一整,快春耕了,今天竟没有人在田里准备着。

  到了营外,远远地就看到一根粗大的木桩上吊着个人,吊得很有手艺。先把人捆着,再从后背伸出根绳儿给他吊起来,并非像绞刑架一般吊死人。

  这人穿一身灰衣,没着号服铠甲之数,灰色的衣服上透着一道一道的红色痕迹。

  是血。

  守营门的士卒见祝缨来了,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祝大人!”他对内吆喝了一声,有人飞奔去禀报丁校尉。

  丁校尉身上衣甲没有穿得很整齐,领子也拽开了,大步走过来:“祝大人!”他恨恨地指着那个被吊起来的人说:“闯祸的狗东西我已罚了!”祝缨瞥见四下的士卒个个都提心吊胆的,很多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祝缨道:“南方本来就容易上火,你这儿当心嘴上长疮。”

  “我都被架火上烤了,还顾得上这个?”丁校尉道,“为这狗东西一张嘴!弄得我还要被御史来问!再过两天,将军那里怕也要来人问我了!”

  他亲自把祝缨请到自己的营房里,这里比流人营要好不少,墙壁也厚一点,冬天更暖而夏天更阴凉一点。

  丁校尉再三向祝缨致歉:“大人不因为我们是粗人而瞧不起,反而多有照顾,又给钱。现在我的人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实在是没脸见大人了!”

  祝缨道:“这些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校尉,你的账,妥吗?”

  “这……”

  祝缨道:“外面的人有错,罪不致死,别闹出人命来。”

  丁校尉道:“吊他三天,看他以后还乱放屁不!”

  “是得管住嘴,”祝缨淡淡评论一句,又说,“将士们辛苦,又是垦荒薄田,该让人吃饱穿暖才能当差不是?这是正事,谁来问,我都要说拨给你的是应该的。如果为了这一条问责,这事儿我扛。”

  丁校尉道:“大人仗义!我再不会忘记你的!我也不能不讲理,有事儿咱们一起担着。”

  祝缨道:“不是大事儿,先别自己吃药。整肃一下军纪,该干嘛干嘛。二月的钱我还照发。”

  丁校尉连连点头,祝缨又说:“别耽误了春耕。一旦误了收成,就算有我补贴、上头给你拨米饷,你还是要手头紧的。”

  “那是那是。”

  祝缨道:“不管有谁来问,咱们相处都不能算错。”

  “那是那是。”

  “你咬死了就是。我给的,你就收,也不是你索要的,是你该得的。”

  “好。”

  ;祝缨道:“南方本来就容易上火,你这儿当心嘴上长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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