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散馀资贾母明大义复世职政老沐天恩第3/3段
且说宝玉两次见了甄宝玉,原想能得一知己,岂知谈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便闷闷的回到自己房中,不言不笑,只管发怔。宝钗便问:“那甄宝玉果然像你么?”宝玉道:“相貌倒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竟是个禄蠹。”宝钗道:“你又胡说,怎么就是个禄蠹呢?”宝玉道:“他说了半天,并无一句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什么‘文章经济’,又大谈‘为忠为孝’。这难道不是个禄蠹么?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宝钗见他又说呆话,便说道:“你真真可笑,人家说这些才是正理,一个男人,原本就该立身扬名,谁像你一味的柔情私意?”宝玉本听了甄宝玉的话,本来就不高兴,又被
宝钗抢白,心中更加不乐,闷闷昏昏,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并不言语,只是傻笑。宝钗见他这样,也不理他。宝玉更觉无趣,便独自向园中走去。
进得园来,只见满目凄凉。花木枯萎不说,更有几处亭馆,彩色剥落,再无往日风采。远远望见一丛翠竹,倒还茂盛。但四周并无一丝暧意,也是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宝玉一想:我久住后边,几个月不曾到这里,竟变得如此荒凉。唯有那几竿翠竹菁葱,那不是潇湘馆么?
宝玉又往前走,进了潇湘馆。只见燕窝尚在,却寂静无人。鹦鹉架上结满了蛛网,红色的窗纱也发灰发白,满眼都是萧杀的景象。突然,他听见有人在里面啼哭,走近一看,竟是焙茗。见宝玉进来,才止住了哭声跪下磕头,说道:“二爷怎么来这儿了?”宝玉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你躲在这里哭什么呢?”焙茗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告诉二爷,二爷不许笑话我,也不能说给别人。”宝玉点了点头。焙茗见他点头同意,才又说:“这园子里的女孩儿,我最喜欢柳五儿,因她被送出去便病死了,今儿正好是祭日,所以来这里祭奠一下。”宝玉惊道:“难为你竟有如此心意!没白跟了我一场。你现在大了,总在老爷身边做事,竟见不着你几回了。”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来这里祭她?”焙茗说:“这里人少,路又隐僻,说自打林二奶奶死后,常在这儿听见哭声,人们都不敢来的。再说,五儿的像貌酷似林二奶奶,我便来这里了。宝玉听他这么一说,才全明白了。宝玉道:“可不是?”说着,便滴下泪来,说:“林妹妹,林妹妹!我虽与你拜了堂,却留不住你,如今你扔下了我,我该怎么办?世上只有你最知道我的心意,如今你让我和谁说去?”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引着焙茗也一起哭,两个人又烧了些纸,宝玉又为黛玉燃了一柱香。
烧完了香,两人又哭了好一阵子,焙茗怕哭坏了他,这才搀扶着宝玉回去了。
次日,贾政回家,还没进门,就见门上有好多人在那里乱嚷,说:“今日下了旨意:将荣国公世职着二老爷承袭了。”那些人在那里要喜钱,门上人和他们纷争说:“本来的世职,又是我们本家袭了。有什么喜报?”那些人却纷纷说道:“世职的荣耀,比什么都难得。你们大老爷死了,如今圣人的恩典比天还大,又赏给二老爷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如何不给喜钱?”
贾政一听,当然喜欢,自觉感极涕零,赶着进内告诉贾母。贾母自然也是万分喜欢,拉着他说了些勤黾报恩的话。此时王夫人正过来请安,一听世职复还,也是满心欢喜。独有邢夫人心下悲苦,只是不好露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第二十六回描写的事件也很零碎,但却通过对“山石、芭蕉、仙鹤”等的描写以及“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绝妙文字,点出了怡红院和潇湘馆的美景,作者试图营造一个人间仙境(写其盛)。但与此对应的第六十三回,虽然在前面写了“开夜宴”的醉人场景,却在回末又写了贾敬之死,昭示着贾府的没落(写其衰)。甲戌本第二十六回“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文字后面有双行夹批“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可伤可叹”,说明相对应的第一百回中也有关于潇湘馆的描写,但已经是物是人非、无尽悲哀了。按照顺序,这一回的回目就是程高本第一百零七回的“散馀资贾母明大义,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九叹·思古》开篇就是“冥冥深林兮,树木郁郁”,正合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甲戌本此处有双行夹批:“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可伤可叹!”可见在佚文第一百回宝玉又曾重回潇湘馆,但此时的潇湘馆已经是“落叶萧萧,寒烟漠漠”的情景了。“钟牙已死,谁为声兮”,正合六十三回的“死金丹”,最后“还顾高丘,泣如洒兮”一句仍是关于第一百回宝玉怀念黛玉的场景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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