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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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雷茨对格林斯潘越来越感到不可信任。

  “喂!喂!我们现在来喝茶吧!”当女仆把吱吱叫着的火水壶送来后,格林斯潘叫了。

  “你去请梅拉小姐进来。”莫雷茨傲慢地对弗兰齐谢克说。

  沉默了一会。

  梅拉进来后,点头向所有的人致意,然后开始给人们倒茶。

  “我今天碰到的这一切,会叫我生病的。在这儿没有一霎时的安静,我已经胸口痛了。”雷吉娜擦着自己泪汪汪的眼睛,喃喃地说。

  “你每年都去奥斯唐德1,现在你正好有理由去了。”

  --------

  1比利时著名的浴场。

  “格罗斯曼,你不要这么说,她是我的孩子!”格林斯潘高声叫道。

  “梅拉,你还没有和我见面打招呼呀!”莫雷茨坐在格林斯潘和兰德贝尔格公司所有者这个最小的女儿身旁,喃喃地说。

  “我对所有的人都行了礼,你没有看见?”梅拉把茶杯向齐格蒙特移去,低声说。

  “我要你单独和我打招呼。”莫雷茨搅拌着茶水,低声说。

  “你这是为什么?”她把浅蓝色的显得忧郁的眼睛和生得十分匀称和漂亮的面孔对着他。

  “为什么?因为我很希望你注意到我。今天我能见到你,能和你说话都使我非常高兴,梅拉。”

  一丝微笑在她那突起的、好似西西里岛的白珊瑚色的漂亮的嘴上掠过;可是她没有回答,只给她的父亲倒了一碗茶。

  她父亲喝了茶后,依然在房间里踱步。

  “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莫雷茨看到梅拉在笑,问道。

  “不是,我想起了今天早晨斯泰凡尼亚太太对我说的话。大概你昨天对她说过你不善于和犹太女人卖弄风骚,这类女人你不感兴趣。你这样说过吗?”她瞅着他问道。

  “说过。可我和你首先不是卖弄风情,再者你身上也没有丝毫犹太的东西,我以人格担保。”他立刻补上这一句,因为要不那同样的微笑又会在她的嘴上出现。

  “这就是说,我和你一样。莫雷茨,对你的诚恳,我表示感谢。”

  这使你生气?梅拉!”

  “不,对我来说全都一样。”她说话的声音有点生硬,他从她眼里也看出了惊异的表情,可是他看不出这应作何解释,因为她现在又拿起了杯子,一心一意倒茶去了。

  “我们平心静气地说吧,总是可以达到想法一致的。”齐格蒙特用一把小梳子开始梳着他的红得象赤铜一样的胡子。

  “我在这儿还能说什么呢!请爸爸自己对阿尔贝尔特说,象这样的生意,我们只要一年,就当真要破产了。他不愿听我的,因为他有自己的哲学,就象他说的那样。请爸爸告诉他,虽然他是一个哲学和化学博士,但他很蠢,因为他把钱往泥沼里扔。”

  “爸爸你能不能叫她不要干预这些事了,她不懂;你能不能叫她不再这么叫了,因为最终会使我厌烦的。”

  “他对我的好心好意就是这么看吗?”

  “安静,雷吉娜!”

  “我安静不了,因为这儿讲的是钱,是我的钱,我厌烦他,我还会讨厌他,这个罗兹伯爵对我就是这样,啊!啊!”她十分怨恨地大叫起来。

  “那就改变一下生意吧!你出一半。”兰道严肃地说道。

  “怎么个改变!我们从弗鲁姆金那儿一分钱也拿不到,我们什么也拿不出。”

  “你不懂,雷吉娜。格罗斯曼!你说吧,你是要赚钱,还是准备欠债!”齐格蒙特解开了制服。

  “最多出百分之二十五。”老格林斯潘吹着杯里的茶水喃喃地说。

  “还有更好的办法。”菲什宾低声地说,吹开了他的烟上跳起的火星。

  谁也没有答他的话。大家都靠在桌子边,在看齐格蒙特急急忙忙数着的那些写上了许多数字的卡片。

  “他欠五万卢布!”齐格蒙特叫道。

  “他有多少钱?”莫雷茨站起来问道,因为他看见梅拉已经从房里出去了。

  “看他能出百分之几,这以后会知道。”

  “这是一笔好生意。”

  “钱等于已经放在口袋里了。”

  “雷吉娜,你不用担心。”

  “你们要叫我破产吗?我不打算去骗人。”格罗斯曼站起来断然说道。

  “你一定得改变你的买卖方式,要不我就要拿回我的嫁妆,我们离婚,为什么定要和你这个伯爵生活在一起呢!为什么我非得这么成天担忧呢!”

  “安静!雷吉娜!格罗斯曼出百分之二十五,你别担心,还有我啦!我亲自来做这笔生意。”老格林斯潘想要叫她高兴。

  “阿尔贝尔特有点烦恼,莫雷茨,你说是吗?”菲什宾问道。

  “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莫雷茨马上说,他不愿意呆在这里,想到梅拉那儿去。

  “你要退嫁妆吗!拿去吧!你要离婚,同意。你要我手中的钱,也可以拿去!我在这个龌龊的地狱里已经感到很烦了。我和你,雷吉娜,任何时候也不会和睦相处。在我们没有孩子的时候,你成天对我唠唠叨叨,说什么上街都觉得丢脸,现在有了四个孩子,还是不满意。”

  “阿尔贝尔特,你不要说了!”

  “好!好!这是你们的事。”格林斯潘叫喊着,把杯子立刻放在桌上。

  “她任何时候,对什么都不会满意。她总是要和我吵嘴。”

  “我不要吵嘴,就是他叫我骑这匹快要死的驽马,让大家笑话,我也不用去吵嘴。”

  “好的有啊!比你阔的人还在步行啦!”

  “可是我要骑马,给我一匹正经的马。”

  “你自己去买吧!我没有别的马。”

  “安静,犹太人!”费卢希叫道,他又在沙发上摇晃起来了。

  “他真是蠢到极点了。这难道是拿钱去买东西?难道是要买必不可少的东西?武尔夫开了工厂,他一定有钱。贝尔斯坦为了布置住房,花了整整十万卢布购置家具,他有很多钱。”

  雷吉娜高声说着,以感到惊异的眼光望着全家人。

  阿尔贝尔特转过身把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子。

  争吵又重新开始了,并且达到了最激烈的程度。大家一齐吼叫起来,还靠到桌边,用拳头砸桌子。他们把手里的纸扔到一边,在一块油布上写着越来越多的新的数字,指出将会发生的各种各样最坏的结果和如何就会导致破产;他们互相责骂,时而离开桌子坐下,不停地叫喊。他们由于对这些可以赚得的数目很感兴趣,由于对这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不愿听他们说关于破产的事的蠢人十分恼怒,他们的胡髭、面孔和嘴也激动得颤抖起来了。

  就是老格林斯潘也高声地作了解释,才走出了房间。因为激动而感到疲劳的雷吉娜坐在沙发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兰道把油布丢到一旁,用一节粉笔在桌上写着各种数字,不时还说上一两句十分严肃的话。齐格蒙特·格林斯潘满脸通红,额上渗出了汗,他喊的声音最大,希望大家和解,又在检查雷吉娜给他的一本关于工厂的大部头书中的一系列数字。

  只有莫雷茨没有参加争吵,他坐在那从沙发里伸出头来的菲什宾旁边的一颗棕榈树下面,精神抖擞地抽着烟,不时吆喝道:

  “安静,犹太人!”

  “这根本不是什么使人高兴的歌剧。”莫雷茨感到厌烦地说。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和格林斯潘一起做生意的打算,到房子里找梅拉去了。

  他在一个受到全家最为尊敬和关怀的老妇人那儿遇见了她。

  老妇人坐在那摆在窗旁的一张围成一圈的沙发上。她是个已近百岁的老人,全身瘫痪,糊糊涂涂象个孩子似的。她的脸很枯瘦,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张满是褶皱的浅黄色的皮还挂在上面。她的一双黑眼睛倒亮晶晶的,就象一对玻璃念珠一样。她的头上戴着黑色的假发,发上还戴着一顶各色天鹅绒的带花边的压发帽,就象一些小城市里的犹太女人所戴的那样。

  梅拉用一只儿童用的小勺不断将菜汤往她陷塌下去的嘴里喂,老妇人象鱼一样将嘴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合上。

  她见到莫雷茨对她鞠了一躬,便歇了一会,痴呆呆地望着他,以好似从地下发出来的低沉的嗓音问道:

  “这是谁?梅拉。”

  老妇人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外,别的都不认识。

  “莫雷茨·韦尔特,我父亲的外甥,韦尔特。”她特地又说了一遍。

  “韦尔特!韦尔特!”她用舌头舔了舔她那没有牙齿的牙床,又张开大嘴喝着梅拉给她送来的菜汤。

  “他们还在吵嘴吗?”

  “他们把今天变成了一个审判的日子。”

  “这个阿尔贝尔特真可怜。”

  “你怜惜他吗?”

  “怎么说呢?连自己的妻子和家庭都不把他当人看。雷吉娜的唯利是图简直使我吃惊。”她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他应该成为一个好的厂主。他犯了点理想主义的毛病,头一遭失败了,只要能够好好吸取教训,他的毛病会改的。”

  “我既不理解父亲,也不理解舅舅们;既不理解你,也不理解罗兹。我看到这儿发生的一切,只感到生气。”

  “发生了什么?情况很好嘛!大家都赚钱就不错了。”

  “可钱是怎么赚的?采取什么手段?”

  “这都一样。获得卢布的手段并不降低卢布的价值。”

  “你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她低声地责备他。

  “我只不过是一个不怕将事物按其本来各称来称呼的人。”

  “算了吧,我已经烦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给老妇人喂完汤后,挪动了一下沙发上的枕头,然后吻了她的手。

  老妇人轻轻把梅拉拉了过来,用她那象骷髅一样干瘦的指头摸着梅拉的脸,看着莫雷茨,再一次问道:

  “这是谁?梅拉。”

  “韦尔特,韦尔特。莫雷茨!走吧!如果你有空,到我这儿来一下。”

  “梅拉,只要你愿意,我对你总是有时间的。”

  “韦尔特,韦尔特!”老妇人张开了嘴,低声重复着。她用她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窗子,窗外可以看见工厂的围墙。

  “莫雷茨,我已经求过你了,你不要在这儿献媚!”

  “请你相信我,梅拉!我诚恳地说,这是一个正直人的话。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只要我听到你的声音、只要我看见你,我不仅在说话上必然和对别的女人不一样,而且我的感情和思想也会起变化,你是这样格外的温存,你真正是一个女人。梅拉!象你这样的女人在罗兹是很少的。”他说得很严肃,跟在她后面走进了房里。

  “你可上掠过;可是她没有回答,只给她的父亲倒了一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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