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4段
灯被围上了一个绿色的罩子,微弱的光朦朦胧胧照在房间里,只看得见孩子们的脑袋。
门猛然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跑了进来,使劲地在门槛上踢着脚上的烂泥,使房里响声一片。
然后她吻了吻亚斯库尔斯卡,和喊着向她跑来的孩子们握手,并且把手伸给尤焦,走到了病人跟前。
“晚安!安托希,给你紫罗兰。”她高声地说着,便从她高高突起的胸脯上摘下了那一小把紫罗兰,扔在他的身上。
“谢谢!你来了,真好!卓希卡,谢谢!”
他恋恋不舍地闻着这花的浓郁的芳香。
“你是直接从家里来的吗?”
“不是,我在舒尔佐娃那儿呆过。费莱克在拉手风琴,我听了一会儿,又到玛尼亚那儿去了,从她那儿才顺路来到你们这里。”
“妈妈还健旺吗?”
“谢谢你,她很健康。她和我们吵了嘴,爸爸因此喝啤酒去了,我也整晚没有在家。你知道,尤焦,你的这个年轻的巴乌姆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
“你认识他?”
“今天中午一个梳棉车床的女工指给我看了。”
“一个很好的人。”他看着卓希卡热情地回答道。可是卓希卡却似乎在位子上坐不住,她接过亚斯库尔斯卡的茶壶倒了一碗茶,翻了翻放在一张旧五斗柜上的一些书本。然后把灯捻亮,仔细看着覆盖在缝纫机上的台布,抚摸孩子们的头发,最后在房里就象一个陀螺一样地团团转起来了。
由于她非常漂亮的黑油油的小脸和十分机灵的黑眼睛表现出来的青春活力和健康,使这间本来如同坟墓一样凄凉和寂寞的房子充满了欢乐。
她很活泼,行事果断,说话也是这样,在她身上有许多男人的性格。这是她在工厂里劳动和经常同男人们接触的结果。
“你不应当把这条头巾戴在头上,它很难看。”
“你真有意思,卓霞,还注意这个。”
“可是,啊!”她把她的屁股在凳子上磨得直响,同时用手捻着她的非常漂亮的鼻子,这鼻子的两个鼻孔很小,分得很整齐。过了一会,她又站在墙上挂着的一面小镜子前面,开始梳起她的头发来。
“我的卓霞!你越来越漂亮了。”
“是的!我们纺织厂的经理、年轻的凯斯勒昨天也这样对我说过。”
她爽朗地笑起来了。
“为此你很高兴?”
“对我来说什么都一样。所有的轻薄汉对我都这么说,我不过一笑了之。”她表示轻蔑地说道,她的嘴也气得发红了,可是从她感到满意的明朗的脸上表情来看,这种赞扬是使她高兴的。
她说了许多关于女工、工厂、工头、经理的小事,后来又帮助亚斯库尔斯卡侍候孩子脱衣睡觉,她很善于逗引孩子们,因此他们都围在她的身边,事事依赖她。“你知道吗,我把我的风帽和两件外衣卖了,星期六就会有钱。”
“天主给你付钱,卓霞!”
“什么!你可以多做几件这样的外衣,可是要漂亮一点,我可以向我们的人推销。”
“谁买了风帽?”
“我傍晚在办公室里给年轻的凯斯勒看了后,他把它拿回家去了,还说这是他母亲要买的。他没有把帽子拿去做生意,这是个好小伙子呀!安托希!我们去年在玛尼亚家里跳舞时见过他,你还记得他吗?”
“还记得。”他高兴地回答道。
“今年五月,工厂会组织所有的人郊游。我们到鲁达去吧,在那里,妈妈甚至可以走在前头,我要和爸爸一起去。尤焦,你们星期天玩了没有?”
“玩了,可是阿达希不在,他在家吗?”
“说他干吗!他已经一个月不在家了,他好象经常在斯帕策罗瓦街上的那些太太们那里,可这都是一些轻浮的女人。”
“你不要这么说,卓霞。我很了解瓦平斯卡太太和斯泰茨卡太太,她们是正派人。她们就象我们一样,破了产,现在在艰苦地劳动。”
“我不知道。妈妈这么说过,可是妈妈有时说谎,因而事情就搞不清了。她常爱咒骂这些太太,可能阿达姆经常在她们那里的关系。”
阿达姆就是马利诺夫斯基,这个淡黄头发绿眼睛的男人就是卓希卡的胞弟。
“爸爸上晚班吗?”
“可不是!烟囱从晚十点到早六点是冒烟的。”
“妈妈知道吗?”尤焦开始说话,“今天中午我在皮奥特科夫斯卡街遇见了斯塔赫·维尔切克,他是风琴师的儿子,我在六年级读书时,给我补过课。你记得他吗?在我们这里还度过假。”
“他在罗兹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他什么都干,现在在铁路上供职,可是他还在干一些别的事。他有马,用来把煤从车站运到工厂。他在米科瓦耶夫斯卡街上还有一仓库的木头。他好象利用兹盖尔斯基工厂的剩余物质还在华沙开了一间商店,他还要我到他的商店里去当伙计。”
“你对他是怎么说的?”
“我断然拒绝了。虽说他可以给我很多钱,可谁知道他这样能搞多久。”
“你做得很对,干吗要去依靠一个风琴师的儿子呢!他在圣诞节时给我们送来了圣饼,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他。”
“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卓希卡问道。
“啊!很漂亮。他穿得很体面,至少象一个工厂老板;他对妈妈行了礼,还说要来拜访我们。”
“我的尤焦啊!他还是不来的好,干吗要让他看见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和如何生活的呢?不!不!不!这种会见会使我们难堪的。但愿天主保佑他生意兴隆,可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我们的情况呢?”
“可是你应当知道,有时候这种会见对我们是有用的。”
“我的卓霞,我们并不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她以酸溜溜的口气打断了她的话。因为要她从一个她光景好时曾经帮助过上中学读书的孩子,一个她在自己门厅里曾经接见过,并且送过各种食品的风琴师儿子那里得到什么,这对她来说,是触犯了自尊的,因此她生气了。
她觉得这于她的尊严来说,是最可怕的。
“爸爸和大夫一起来了。”安托希听到走廊里的声音之后,喃喃地说道。
亚斯库尔斯果真进来了,走在他前面的是维索茨基。大家都说,这个人在罗兹求他的人最多,可是他却还要靠母亲养活,因为他给看病的都是穷人。
他对房间所有的人都表示了友好的问候,一双眼睛朝着卓希卡多瞅了一会儿,因为她跑在前面,想让他看得清楚一点。然后,他对病人开始进行检查。
卓希卡勤勉地帮他搬动着安托希,还不停地在床铺周围转来转去,可是大夫却感到不耐烦了。
“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够了。”
她听后十分恼怒,走到了帘子的另一边,看见亚斯库尔斯基正坐在一堆焦油沥青上,冲着他妻子几乎要哭似地为自己进行解释。
“我是珍重自己名誉的,我没有喝醉。我遇见了斯塔夫斯基,你还记得他吗?他来罗兹了,他现在和我们一样,德国人夺去了他的财产,也成了孤单单一个人。后来我们一起去过波兰旅馆,在那里为自己的苦命而哭了,还饮了一杯酒,这就是全部事实。后来我还介绍一个犹太人买了一些马,为了庆贺买卖成交,还一起喝了几杯酒1,别的就没干了。我找过什瓦尔茨,他那里已经没有空额,可是在铁路仓库里好象还有空额,我明天去找经理,或许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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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文是德文。
“你永远是事事成功的。”她感到痛苦地低声说道,忐忑不安地望着安托希和大夫。
亚斯库尔斯基的一双红漾漾的眼睛一直在凝视着那盏灯,他没有说话,可是在他长满了密密层层、十分明亮的胡须、有点浮肿的脸庞上,却现出了他那因为绝望和无可奈何而陷于悲伤的表情。
他确实是一个无能的典型。
由于无能,他丧失了自己和妻子的财产;由于无能,他两年找不到工作;由于无能,他即使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也会失去。
他的感情十分脆弱,他的意志也不坚强,就是挣一个格罗希的毅力他也没有,为了一点最小的事他就要哭,但他生活中总是寄希望于获得遗产和改善处境。他也寻找职业、给人相马、有时慢慢地喝酒,这都是他无能的表现。他不善于利用时机,在看着他的家属贫困而死时,自己却无法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实际上他什么也不会,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亚斯库尔斯卡于是开始自己缝制外套、围裙、帽子,星期天把这些东西拿到老城去卖。她还接洗住在她这栋房子里的工人的衣服,后来由于气力不够,便给工人们开办食堂,可是这儿所得的收入也不够维持全家生活。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也不会的,因此又开始给工厂里的许多工头和公务人员的小女孩上起课来:波兰语、法语和钢琴课。
所有这一切挣钱的办法,加上一天十八小时的紧张劳动,每月给她带来的,总共才十个卢布。
可是她却使家里所有的人都避免了饥饿和死亡的威胁。
当尤焦每月开始可以挣得二十卢布,按月能够一个格罗希不留地交给她时,他们的境遇才有所改善。
“怎么样,大夫先生?”维索茨基先生看完病后,她走到他的跟前,问道:
“没有变化。给他吃同样的药,在牛奶里可以加白兰地酒。”
他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盒药粉。
“怎么办?”她问话的声音很轻,与其说可以听见,还不如说只能猜到。
“不知道怎么办。要把他送到乡下去,那里会暖和些。我想过夏令营,可是这对他不适合。至于两位老人,我可以设法让他们和别人一起去,在乡下呆几个星期,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谢谢你。”她嘟囔着。
“喂!好小子!我们夏天到草地上去玩,怎么样?”
“好!大夫先生。”
“你爱读书吗?”
“非常爱,这里所有的书,甚至旧黄历我都读过了。”
“我明天给你捎新书来,可是你读了后,要讲给我听。”
安托希使劲地握着大夫的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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