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4段
在博罗维耶茨基的住宅门前的一条人行道上,有一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女人在等他。她就是那个丈夫死后曾经老是问他要过抚恤金的女人。
“老爷,我来求您了。”她趴在他的脚前哀求道。
“你要什么?”他严厉地问道。
“为我丈夫被机器铡死一事,老爷答应过,工厂要给我钱的。”
“你就是米哈拉科娃吗?”他看着她的红红的眼睛和瘦削、发青、受到贫困摧残的脸庞,以温和的口气问道。
“要付给你们二百卢布。你们应该去找巴乌埃尔先生,他会给你们钱的,事情由他处理。”
“我今天找过这个德国人。可是这个该死的却把我从阶梯上推下来了,他叫仆人把我赶走,还说要把我关进牢里呀!他每天要玩,我什么时候能找他?这个狗东西,他要叫我孤苦零丁地在贫困中死去呀!”
“你星期天去布霍尔茨的事务所,那里会给你钱。你们等着吧!”
“还要等吗?老爷!夏天过去了,挖土豆的时候过去了,难受的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我还在等呀!老爷!贫穷这只凶恶的野兽在咬我和孩子呀!可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呀!我已经没法再忍受下去了。如果我的老爷、我亲爱的慈父你不救我,我就没有希望了呀!”
她开始低声地哭了,表示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已经说了,你们星期天来吧!”他喃喃地说着,走进自己的住房,叫马泰乌什给了这个女人一个卢布
“她还在吗?我曾三次把她从门厅里赶了出去,可是这个女人象只狗一样,从门边又回来了,和几个崽子一起哇哇地嚎叫。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她痛打一顿。”
“你把钱给她,不许你的指头碰她一下,听见没有?”他走进房后,气乎乎地叫了起来。
马克斯嘴里噙着一根烟睡在长沙发上,默里穿一身黑衣服坐在他跟前,面带激动神色,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里拿的那顶帽子。
今天他的腮帮比寻常动得更快,是因为他在不停地嚼什么东西。他常喜欢把背耸得高高的,所以他穿的大衣几乎盖到脖子上了。
卡罗尔对他们只点了点头,便进自己的房里去了。
他整理了一下写字台上的纸和瓶里插着的花,久久地看着安卡的照片,拆开了她写来的一封信,但他没有看信,又把它放在一边,开始在房间里徘徊。随后他在每个沙发上轮流地坐了坐,朝窗子外面望去。
他是一个在心灵上受到了创伤的人,对自己的困难处境毫无办法。由于心神不定,他不得不经常寻求平衡和精神上的依靠。
他不能排除那使他感到痛苦的对艾玛的话的回忆。
最后,他坐在窗下,无意识地眺望那高悬在城市上空行将熄灭的晚霞。
朦胧的黄昏充溢着整个房间,造成了人们感觉得到的烦闷的气氛。
他没有把灯点燃,坐在这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听着外面街上到处响起的喧闹声。
马克斯的嗓音很少传来,而英国人默里的低声说话却越来越清楚地可以听见,他说:
“你在想什么?狗还习惯于自己的窝呢!你知道,我在斯姆林斯基夫妇那里感到多么的温暖和宁静啊!那儿多么好、多么明亮、多么惬意啊!可是后来我就不安了,因为我想我还必须回到自己家里,回到这空荡荡的四堵墙内,回到这漆黑和阴冷的房间里。我对单身生活已经厌烦,今天我决定……”
“求爱……这是第几次了。”马克斯嘟囔着。
“是的,复活节后我就要结婚。六月度假,带妻子去英国,看我的父母。哎呀!她今天在教堂里是多么漂亮呀!”他嚷道。
“你看中的人是谁?”
“明天你会知道的。”
“德国人、犹太人,还是波兰人?”马克斯饶有兴味地进行猜测。
“波兰人。”
“她如果是天主教徒,就不会嫁给你。因为她们这些人虔信自己的宗教,就象醉鬼一样的顽固。”
“这不要紧。我可以悄悄地对你说,只要她爱我,我可以改信天主教。对我来说什么都一样,爱情就是我的宗教。”
“现在对你来说只有老婆了。”
“只有妻子才是可爱和可敬的,只有妻子才值得崇拜。”
“开始还是慢一点为好1。你还没有结婚,先谈恋爱吧!”
博罗维耶茨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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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文是德文。
“马克斯,你要去找库罗夫斯基吗?”
“去。你马上要走?”
“是的。再见,默里!”
“我和你一起走。”
他马上披上了外衣,辞别后,两人走了。
在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靠近盖耶尔市场和福音街一边的人行道上,这时静寂无人,空荡荡的。
一些低矮平房上的明亮的窗子面对着大街,透过它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里的摆设。
博罗维耶茨基没有说话,默里却时刻喜欢走到这些窗子旁边,十分好奇地往里面看看。
“你瞧,真好看呀!”他站在一个窗子边吆喝道。窗里虽然挂上了一层薄薄的帘子,透过它依然可以看见里面是一间大房。房中间摆着一张桌子,被吊灯照得很亮,桌边围坐着一家人。
红脸的父亲身上系一块台布,正把一个烟氤升腾的瓶子里的流质倒进孩子们吃用的盘子,他们以贪婪的眼色打量着父亲。
母亲是个高大的德国女人,脸色明朗而带笑容,身上系一条蓝色的围裙。她把另外一些盘子摆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和一个同样上了岁数的男人面前。这个老人正在高声地说话,把他抽的烟灰往烟灰缸里抖去。
“他们一定是过得不错的。”默里看到这个普通的场面后,喃喃地说。
“是的,他们那里很暖和、他们的胃口也挺好,桌上摆的是午饭。”卡罗尔不高兴地唠叨着。他走的步子较快,英国人由于一直凝视着那些闪闪烁烁的窗子,走得很慢,落到后面去了。
他害了严重的思乡病。
博罗维耶茨基推推搡搡地和一群从旁边胡同里涌出来挤满了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人行道上的工人混在一起了,他毫无目的地随着人群前进。
去库罗夫斯基家还太早,上酒馆又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在住处感到百无聊赖才出来的,现在只好在街上闲蹓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几个钟头于是就这样度过了。
他在贝内迪克特街逛了一阵后,又来到斯帕策罗瓦街,这里比较静,也没有灯光。他在这儿同样是从街头到街尾来回地踱步。
他这是为了使自己身体疲劳,抵抗那由于良心发现而使他越来越感受到的奇怪的痛苦,同时消除他对艾玛的怀念。
他开始重新考虑他和艾玛的关系,因为这个关系被她今天对他所表示的轻蔑和仇视给粗暴地拆散了,他不能不这样做。
他不是一个没有经验和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他对人们的不幸并不经常关心,可在这件事情上,他总觉得他给别人造成了很大的屈辱。
当他回想到她过去吻过他、爱过他、表现过高尚的品德,而现在他们在恩德尔曼家会面,她却对他不再表现热情的时候,当他回想到自己对她所能记得的一切的时候,他感到十分烦恼,因为在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十分强烈和不可克制的热望:
他希望得到她对他的爱。
他的心里不可能平静,因为他不能设想他和她就这样诀别,就这样再也吻不到她的嘴了,就这样看不到她是怎样把她的骄傲的头放在他的怀里了。
他好几次想要到她家里去。他的心在不停地跳着,觉得自己也六神无主,他想到了他们的过去,当他来到她家时,她是如何一面叫唤一面迎接他的。
可现在他并没有去她家里,依然在街上闲逛。
他本想非得为自己辩解一番不可,但又觉得没有辩解的理由。
后来他清楚地记起了不久前对她发过誓,保证永远爱她,可是现在却未能这样,为此他很感抱愧。
他对他自己目前的无能为力也很感到羞惭。
他尽管有做买卖的聪明才智和冷静的头脑,但他却有意做过许多坏事。他现在只好和人隔绝了,他不得不以自私的诡辩作为掩护,隐瞒自己的心思。
他把生活 去库罗夫斯基家还太早,上酒馆又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在住处感到百无聊赖才出来的,现在只好在街上闲蹓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几个钟头于是就这样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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