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1/4段
“博罗维耶茨基公司棉制品加工厂已于十月一日开工。博罗维耶茨基或韦尔特先生负责签署借据。”
博罗维耶茨基小声读完商业通报后,立即拿着它去找亚斯库尔斯基。
“必须把它交付给各大报刊,明天送给各个公司;莫雷茨先生提供地址。”
他来到宽大的工厂厂院里,那儿还堆放着脚手架和各种机器部件,因为工厂虽已正式竣工,但事实上只有纺纱车间开了工,其他各部分的工程都完结得匆忙草率。
由于种种原因,卡罗尔不愿意、也不能坐等全面完工,所以就先让纺纱车间开工,规定今天为工厂开工日,同时开动机器。
他心情异常急躁、不安,在纺纱车间长时间观看了马克斯进行的试车工作;这个马克斯累得满头大汗,嗓子叫得都发哑了,满身污垢,疲倦不堪,在大厅里东跑西颠,亲自关闭机器,检修,然后又重新开动,以关注的目光审视吱纽作响的梭子和纺出来当实验品用的线。
“马克斯,停工吧,大家都准备回家了。”
“西蒙神父来了?”
“跟查荣奇科夫斯基一起来的,还直问起你呢。”
“我过一个钟头来。”
卡罗尔看到工人们在老工长亚斯库尔斯基指导下用枞树花环装饰的大门和窗户,感到高兴。
另外一批工人布置好了工厂大院的通道,摆了许多长条桌,上面铺满从还没最后完工的仓库里拿来的印花布;桌子是给工作人员和建筑工人预备的,规定要发给他们类似早饭的点心。
在家里,卡罗尔也急忙准备好了接待应邀参加今天典礼的同行、朋友和熟识的厂主们。
卡罗尔在各个车间和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奇怪地觉得全身无力,似乎感到惋惜,因为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得开始新的、更加繁重的工作。他仔细看着那些围墙和机器,非常爱护,对它们十分亲切。
他为工厂献出了这么多岁月,这么多精力、心血和不眠之夜,工厂也由于他的决心、由于他贡献的力量和心血在他的眼下成长、发展起来了;他现在清清楚楚感觉到他自身的一大部分已经砌进了这堵堵红墙,锁在这些奇形怪状、旋转起来象怪物一样的机器里;这些机器暂时还睡在地板上,静悄悄的一动也不动,可是却准备好了待他一声令下就立即转动;它们虽然象死了一样,却充满了内在的、蓬勃的生命力。
他没有理睬达维德·哈尔佩恩,这个人虽然病魔缠身,却不请自来了;他走得很慢,一面祝他幸福,以高兴的目光观望新工厂,观看各个车间,对一切都兴致勃勃,一面反反复复对马克斯说:
“我真高兴,真高兴啊,巴乌姆先生,你们一盖工厂,罗兹就又兴旺起来罗。”
“你别转了向!”马克斯咕哝了一句。可是达维德·哈尔佩恩并不介意,继续观看,后来,在举行典礼时,脱帽站在一旁,钦慕地望着各位厂主和拥挤的人群,望着摇钱树般的新车间。
“你找什么?”莫雷茨跟卡罗尔到了空阔的大厅里,问道。
“没什么,我看看。”他忧郁地回答说。
“对工人的招待不能省一点吗?”莫雷茨问。
“要省,就什么也别给;本来已经够寒酸的了。”
“得花四百卢布呢,账单已经交给我了。”
“就算咱们犒劳犒劳他们吧。至少今天你别反对我。你瞧,咱们长期的理想不是实现了吗。”他指了指工厂,轻声地说。
“谁知道好景长得了长不了呀。”莫雷茨回答,同时怪里怪气地微笑着。
“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工厂就在。”他使劲地嚷道。
“你说话象个诗人,不象个工厂主。谁能保证,过一个星期工厂不会变成一堆破砖烂瓦!有谁知道一年以后你就会不要它了。工厂,就跟印花布一样,是畅销货,要是通过它能捞一笔,那它同样是卖得出去的。”
“你这理论我早听腻了,恐怕得翻新了。”卡罗尔说,于是他们一起回到了家。这时家里已经有十来个参加庆祝典礼的人,都坐在露台栏杆上。
过了一会儿,西蒙神父穿着法衣来了,大家便都跟随着他出发。
这是一个隆重的时刻,大群工人脱了帽子,身披盛装,挤满工厂的院子和车间。
神父从一个部门走到另一个部门,连连祈祷,给墙壁、机器和人们洒圣水。
在纺纱车间,每台机器旁边都有人站着,全部传送装置、轮子和皮带都充满了力量。典礼之后,博罗维耶茨基发出信号,所有的机器立即步调一致地开动起来,可是转了几圈就停了,因为工人们要去仓库吃早饭。
工厂开了工。
全部同僚都到厂主家进早餐去。
第一个为工厂繁荣昌盛举杯祝酒的是克诺尔,他在冗长的祝词里善意追述了博罗维耶茨基在布霍尔茨公司里的成绩;第二个为工厂兴隆、为精明强干的股东和朋友健康举杯的是格罗斯吕克,最后他吻了卡罗尔,更亲热地吻了莫雷茨。
查荣奇科夫斯基在举杯祝愿“和气生财”时,大家反应却很冷淡。随后,卡奇马列克也站了起来;他从一开始就是静悄悄地坐着的,面对满座的百万富翁和这异乎寻常的宴会,他感到害怕,可是几番真挚诚恳的祝酒之后,他的勇气和场面话也涌上了心头。他斟满了一杯白兰地,和梅什科夫斯基以及一些波兰人碰杯后,便用虽然沙哑却很有劲的大嗓门说:
“我说几句!和气生财,我就不信——因为咱们大家都吃一锅饭,谁都想比别人多吃。狗跟狼只有一同啃一只小牛或者山羊时候才讲和气。要是谁需要别人帮忙,那就得跟大家讲和气,可是我们大家不必讲什么和气,因为即使讲,我们也不会让步……耍心眼儿……打算盘……还有比方说动拳头,反正不会让步……我们有力量,又有脑筋,所以……我才说这番话。我为博罗维耶茨基先生干杯!……”
干杯之后,他想继续说下去,可是人们故意叫好起哄的声音淹没了他的话声;因为德国人和犹太人已经开始大皱眉头,于是他住了口,继续跟梅什科夫斯基一起饮酒。
过后,祝酒便没完没了了,所有的人都开口说话,顷刻之间,喧闹声四起。
只有卡罗尔沉默不语,隔一会儿就往在仓库里欢宴的工人们那儿去一趟,因为安卡在那儿主持宴会,一大群工人团团围住了她,吻着她的手,又因为那儿也在为卡罗尔的健康频频举杯,所以他必须去和他们一起干杯,以示谢意;但是他退出的时候却把安卡叫了出来。他特别高兴,心满意足,拉着她的手一边指划工厂,一边叫道:
“这是我的工厂!有了它我就不松手。”
“我也有说不出的高兴。”安卡喃喃地说。
“可是不象我这么高兴。”他似乎在微微谴责了。
“哪儿的话呀,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说完她就走开了,因为尼娜·特拉文斯卡招呼她到花园的凉亭去。
“她还生我的气呢,得重新对她下下功夫。”他一面想一面来到露台上;餐厅里的桌子有好几张都搬到了这儿,因为那儿太拥挤、太闷气。
莫雷茨兴致勃勃,忙个不停,照料着一切,不时拉着格罗斯吕克出去说几句秘密话。
大家欢宴喜庆,只有马克斯·巴乌姆几乎根本不参与,他坐在父亲身边。他父亲虽然应邀前来赴宴,可是那张好象长满了墓地青苔的阴沉沉的干瘪的脸早把人都吓跑了;他谁也不理睬,偶尔喝一口酒,冷眼瞅瞅聚会的客人;当有人问他一句话时,他回答得也头头是道,还望望工厂新人多吃。狗跟狼只有一同啃一只小牛或者山羊时候才讲和气。要是谁需要别人帮忙,那就得跟大家讲和气,可是我们大家不必讲什么和气,因为即使讲,我们也不会让步……耍心眼儿……打算盘……还有比方说动拳头,反正不会让步……我们有力量,又有脑筋,所以……我才说这番话。我为博罗维耶茨基先生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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