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4段
大火的威力就是这样。众人已经沉默,麻木地站着,毫无办法,呆得发傻,心头的惶恐无法言表,只好后退。从所有的人心里不时发出惊骇的呼号声;但是这声音在喧嚣和破裂断折声中,在大车间倒塌时坠落的机器的苦难呻吟中,在墙壁坍塌的呼噜哗啦声中,在大火的野性的、疯狂的嘶嘶的乐调中,已全然听不到了。
大火气势汹汹地唱出胜利凯歌,在昏黑的夜幕中吹拂着红色的大布单,在房顶上疯狂地翻滚、呼号、嘶鸣、嚎叫,用血红的獠牙咬着墙壁,撕碎机器,舔着钢铁,还把残碴烧毁、拉走、踩在脚下。
到了清晨,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大火的力气耗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工厂石墙,没有屋顶,没有梯板,没有窗户;只剩下了赤裸裸的骨架,熏黑的、还在坍倒的墙壁,只剩下了酷似满是窟窿、洞洞冒烟的大箱子一样的框架,在箱子底上,烧剩下的余火还在蠕动,象水螅虫那样,用血红的舌头吸吮着工厂尸骸中残存的一点力量。
在灰暗、阴沉、雪越下越大的清晨,博罗维耶茨基赶到了现场。
从马车上跳下来后,他径直奔赴厂院。
他在瓦砾堆和浇了水仍然冒汽的木梁中间站住了,眼睛缓慢环顾着那破损得象烧毁的破衣服样的房架,他的辛劳和理想的名副其实的葬身之地,一堆一堆焚烧后的灰烬。他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瞅着这些地方。
他连一根神经也不为痛楚牵动。惊惶、恐惧和惴惴不安,在火车上曾叫他发疯,由于他亲眼目睹了现实,忧烦反而化为乌有。他越看越冷静,脸上盖上一层严峻肃穆的表情,而心里则涌现出愤怒、痛恨和反抗的情感。
莫雷茨带着一大群各种各样的人来见他,他跟他们见面很冷淡,很平静,听了他们七嘴八舌讲述火灾的始末。
他什么也没问,径直到办公室去了。办公室和几乎是空无一物的几间成品仓房倒是幸免了火葬。
这些低矮平房只是屋顶受到了一点损坏。
老亚斯库尔斯基被火烫了,正在办事室呻吟。维索茨基在照料他。
博罗维耶茨基透过破烂的窗口又望了望还在冒烟的瓦砾堆,然后用虽然低沉,却很坚强的声音对莫雷茨说:
“有什么办法!又得从头作起啊。”
“是的,是的!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呢!我都病了,为自己担心……真是不幸,不幸……我进城了,唉,看守来了,来得倒好,还不如慢点来呢。忽然有人说,博罗维耶茨基厂里着火了……我赶了回来的时候,整个纺纱车间都是大火!当时我多心痛、多心痛啊!”
他又悲悲切切诉苦,装出绝望和痛不欲生的样子,却又急急忙忙闪了闪眼珠子,暗地里对着卡罗尔察颜观色。
博罗维耶茨基听了半天,最后,实在听腻了他的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便轻轻俯下身子,冲他耳边轻轻地说:
“别东拉西扯了,这是你干的!”
莫雷茨猛地退了一步,开始吼叫:
“你是疯子!你胡涂了,你!……”
“我说的是正经话。”
他又转向马泰乌什;马泰乌什满面泪痕,浑身泥垢,亲吻他的双手,还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几句。
卡罗尔明白:有人死了。
“谁死了,说清楚!”他不耐烦地嚷了一句。
“老太爷!唉,上帝,我们都跑去了,可是老太爷已经没气儿了,小姐晕在地上……”
“你听着,糊涂虫,别胡说八道,留神我把你脑袋在门框上撞碎!”卡罗尔嚷着向他逼近一步。
“阿达姆先生是得了心脏动脉瘤死的。大概是因为猛的受了惊吓,当时我不在场……你快去瞧瞧安卡小姐吧,她晕过去了。”维索茨基告诉他。
博罗维耶茨基非常爱父亲,这条消息吓得他魂不附体。他好象不相信医生的话,跑回了家。
在门口,他遇到几个人,他们正把安卡抬到特拉文斯基家去。
“卡罗尔先生!卡罗尔先生!”姑娘喃喃低语,拉住了他的手,泪水顺着她憔悴的脸上流下来。
“安静点!别哭……我要把工厂再盖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父亲……父亲……”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哭泣。
“下午我去看你!”他赶忙说了一句,冲工人点了一下头,让他们把她抬走;一提起父亲,他的心就象刀割一样。
他到了父亲身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老人善良的、高雅的面孔。这张脸因为人死变得太厉害,僵了,似乎有句要说的话没吐出来,忍受了扭曲着他的面容的痛苦。博罗维耶茨基吓得浑身发抖了。
在父亲遗体旁边,他经受了平生最为痛苦的时刻。
他极为专心地静坐了几个小时,解开了生活中的全部难结,自己解剖着自己,观察着自己赤裸裸的灵魂。这样,他完全清醒了下来,可是心里却泛起一股奇特的悲哀,这悲哀是早在他心里扎下了根的。
他去睡觉,睡了很长时间。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十分清醒了,他下定决心要和命运搏斗,要起来奋斗。可是他马上就碰到了第一个障碍。
莫雷茨一面天花乱坠地侈谈友谊,一面又宣告要收回投资和资本,还说,他已经跟保险公司谈妥。
“你的脾气,我摸透了。为了把我搞垮,你安排得多阴险。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成功,而我呢,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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