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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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马上走开了,因为他感到某种如潮如流、不可名状的忧郁情绪在袭击他。

  他又从一个车间走到另一个车间,从一间大厅走到另一间大厅,穿过那由轰隆声、咆哮声、吱纽声、工作、呛鼻气味和蒸腾闷热组成的地狱。可是他越走越慢,一面提醒自己:这一切,周围的一切都是他的财产,都是他梦寐以求的王国。

  他蓦地回忆起往日的梦幻——那股他曾经驾驭过的强大力量。

  现在他有了这一切;想起往昔,想起往日的梦幻,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过去当他一文莫名的时候,他曾经相信过,百万家私会给他带来某种不同凡响的、天上人间般的幸福。

  “究竟给了我什么呢?”他现在思索着。

  是啊,这个王国究竟给了他什么?

  疲倦和烦闷。

  精神上的空虚和忧郁,某种不可名状的、强烈的、越来越压迫着他的灵魂,使他不得安宁的忧郁。

  他现在坐在染房里。啊,在那儿,在染房的窗外,田野上是一片春光,到处金光闪烁,到处飞扬着孩子们欣喜的呼叫声,鸟雀在欢乐地鸣叫,玫瑰色的团团炊烟袅袅升起;那里是那么明亮、清新、朝气蓬勃。复苏的大自然的欣喜欢愉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回荡,渗透一切,令人不由得想出去走走,想放声歌唱,想大声呼唤,在草地上跳跃,和白云一起飘舞,和风儿一起飞翔。在充满阳光的风中和树丛一起摇曳,呼吸新鲜空气,让全部力量、全部激情奔放,去生活,生活!……

  “可是今后怎么办呢?”他又倾听着工厂的呼啸,忧郁地思忖起来。

  他自己找不到答案。

  “我想要的、我追求的东西,都有了,都到手了!”他怀着一个囚徒的无可奈何的愤恨心情想着,一面抬头仰望自己工厂的红墙;他看着这个魔鬼般的暴君正在用它的成千上万个窗子兴高采烈地向外窥探,正在如痴如狂地工作。它的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它的几百台机器十分得意地奏出了低沉的凯歌。

  他到了事务所;工厂已经使他感到厌腻。

  在前屋里,主顾、商人、代理人、办事员、找工作的工人、成百上千件事务都在等着他处理,乱哄哄的,急不可待。然而,他却从一个侧门走了出去,慢慢悠悠地到城里去了。

  他看不见任何人,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十分折磨人的烦恼和无法满足的心灵空虚。

  整座城市充满了阳光和喧嚣不已的疯狂的运动。成百上千家工厂,象加固碉堡一样,正在呼啸、在工作。从一切街道、从一切房屋、从条条胡同、甚至从田野里,他都听到了劳动的深沉声响、机器的轰鸣、拼死拼活斗争的竭尽全力的喘息和胜利者得意忘形的笑闹声。

  这一切都使他厌烦透顶!

  在大街上,他遇见了男爵,那男爵半坐半卧地乘着马车,洋洋自得,威风凛凛招摇过市,臭摆阔气,象一头养肥了的红皮肥猪一样;他对他轻蔑地瞪了几眼。

  “哼,牲口,一座有几个头衔的公馆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为什么我就不能照此办理,这么摆阔气享受呢?他们倒是挺幸福的!”他想。

  可惜,他作不到象百万富翁们那样地享清福。

  然而,究竟什么才能使他开心呢?

  女人?哼,他爱过好几个女人,自己也得到过她们的爱;

  可是他已经腻了!

  玩乐!什么玩乐?有什么值得费一番力气去争取那玩完之后又不使人感到无聊得更加不可忍受的玩乐呢?

  酒!两年以来,由于工作过度,他只吃生菜,差不多光靠喝牛奶活着。

  他不喜欢豪华的生活,不愿意到处眩耀自己,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再赚他几百万!有什么用?赚到了手的钱还花不完呢。有什么用?

  他已经成了金钱的奴隶,还嫌不够吗?为了追求利润,他已经耗费了精力、生命,还嫌不够吗?这些黄金的镣铐他越戴越沉,还嫌不够吗?

  “倒是梅什科夫斯基说的话有道理!”他想起了这个人对过度的劳累在庸俗的金钱的咒骂,感慨了片刻。

  他越想自己的处境,越想日后面临的那些又无聊、又痛苦的漫长、漫长的岁月,就越觉得意气消沉。

  他走了很久,最后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海伦娜公园。

  他在还很松软的林荫路上信步走着,好奇地望着小草,以及在和煦阳光照耀下微风中摆动的浅绿色纤叶。

  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一片寂静,只有乌鸦在跳跃,麻雀在啾啁。

  他虽然感到慵倦,却仍在顽强地走着,几乎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以前和露茜会面的地方。

  “露茜……艾玛!……”他喃喃低语,触景生情地环顾着公园,空荡荡的空园。这时他极感悲哀地想到,他现在没有什么人可以等了,谁也不会来;他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不久以前的事,却显得这么久远!”

  是啊,以前,他生活过,恋爱过,动过感情。

  可是现在呢?……

  现在,取代他全部青春及青春的全部活力的是他的几百万块钱和——无聊——无聊。

  他咧了一下嘴,轻蔑地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心境庸俗,继续往下走去。

  他游完了公园后,回家时在大门旁边遇到一队小姑娘走来,在她们后面有两位小姐。于是他躲到一旁,望了她们一眼。

  “安卡!”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后,他不假思索地就摘下帽子。

  是的,这是安卡。

  安卡立即快步向他跑来,伸出了一只手。

  “很久没见您了,很久啦!”她高兴地说。

  他吻了她的手,怎么看她也看不够。

  是的,这是安卡,来自库鲁夫的过去的安卡,年轻,漂亮,朝气蓬勃,妩媚动人,又纯真,又华贵。

  “您如果有时间,就和孩子们走一走吧。”

  “这一群是什么孩子?”他轻声问。

  “我保育的孩子。”

  “您保育她们?”

  “我应该作点事情,而且这件工作给我的乐趣很大,我正在想办法再开一班。”

  “照看这些孩子您觉得很有乐趣?”

  “甚至是很大的幸福呢,完成义务,作点好事,虽然范围不大,却是一种幸福。您……也很满意吗?”她悄悄地问。

  她的声音颤抖了,眼睛飞快地在他那枯黄憔瘁的脸上掠了一下。

  “是啊……是啊……很满意……”他很快、很勉强地回答;

  心怦怦地跳得很猛,连气都出不来了。

  他们沉默着肩并肩地走着。小姑娘在水池旁边玩耍,开始用尖细的声音唱一支儿童歌曲;那歌声象金石声,又象纤细草叶的沙沙声。

  “您的气色很不好……这么……”她轻轻地说,眯了眯眼睛,为的是掩藏发自深切同情的泪水。她象妹妹那样爱护、心疼地瞅了瞅他的塌陷的眼窝、突出的颧骨,深深的皱纹和微霜的两鬓。

  “您不要为我难过了……我想要的,都有了……我想要几百万——现在有了;有了几百万还不知足,这  “可是今后怎么办呢?”他又倾听着工厂的呼啸,忧郁地思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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