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闻秘事贾妃心惊(上)第1/3段
却说新帝继位三年,大丧已过,这一年的新春无论民间宫里都是格外热闹。其时后宫之中喜乐之声时闻,便是素日里不许穿红戴绿的宫女们,也都换了新装——这种日子,衣袖上绣道出挑的红边,辫尾扎朵俏丽的绒花,主子们也不会计较的。
独有凤藻宫一处不同,合宫寂寂,也无妃嫔往来,唯有宫角几株寒梅凌寒绽放,暗吐幽香。原来这凤藻宫尚书,封了贤德妃的贵主病了。起初不过是偶感风寒,不知怎地却勾动旧疾,绵延旬月,总不见好。因着节下往来人多,事多烦乱,说是怕扰了贤德妃养病,实则为防时疫,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说是体察贤德妃情状,谁都不许来扰她清静的。
这贤德妃本也不是喜好热闹之人,谢了皇后娘娘体恤之情,便安心将自己关在凤藻宫中养病,每日里不过抄经书焚佛香消磨时光,隔两日由太医诊一次脉罢了。这风寒总也不好,太医开的药是换了几次了,便是贤德妃身边的婢女都不由得心焦,独贤德妃本人却看得极淡,并不以病为意。
这一日例行诊脉过后,太医又开了新药方。婢女将写有方子的纸用银盘托了,绕过隔扇屏风,捧至贤德妃面前,跪下呈了上去。
那贤德妃虽是病中,又隔着屏风,却仍是换了见客的衣服,端坐在床榻上,虽觉无力臂沉,却还是伸手取过那方子,低声道:“你且起来。”不欲令婢女久跪。
待贤德妃凝目去看那方子,却写的是:柴胡(酒炒)三钱,知母二钱,沙参五分,闽蒌五钱,王不留行二钱,车前三钱,甘草二钱,川椒一钱,急火煎,投大枣数枚葱胡三茎为引。
她微觉疲乏,换来换去总不过是这几味药材,只不过总要例行详问一句,以示对自己病情之在意的。
贤德妃看了说道:“柴胡提升的,无碍么?”那太医在屏风外躬身道:“回贵主话,酒炒过的柴胡主发散,不妨的。”
贤德妃便点点头,将方子放回银盘,余下的事自有婢女打理。她耳听得婢女将太医送了出去,半阖了双眼歪靠着引枕,一时神思倦怠,似睡非睡间竟似魂魄游荡出身体了一般。
仿佛是飘在天空一片云海上,她微带着些迷茫俯望这偌大的禁宫,那足足有三人高的围墙再也阻隔不了她的视线。越过那一片片金灿灿耀眼的琉璃屋瓦,越过那重重叠叠绵延无尽的飞檐,越过那压抑的紫色高墙,她向远处云海尽头眺望去,不顾仪态得踮高了脚尖,聚神凝目握紧了双手……西边的云海渐渐消散了,慢慢显出了下方一处府邸。
她踩着云,人慢慢飘下去,目光所及之处,无论竹树山石亦或是亭榭栏杆等物,只觉说不出的熟悉亲切。沿着青石路,转了个弯却是一处书房,挂着匾额,上书“绮霰斋”,贤德妃只觉得心中哎哟一下,似被雪团击中了一般,神思渐渐清明起来。正在思量之际,却见那书房中奔出一个小人儿来,不过三四岁稚龄,生的聪明灵秀,端得让人心爱。那小人儿跌跌撞撞朝她奔来,仰着笑脸也不看路,只嚷着,“大姐姐,大姐姐……”
那贤德妃已是被这声称呼震飞了心神,那小人儿却已经不管不顾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一低头再扬起脸来时,黑嗔嗔的眼珠上已是盈满了泪光,他抽噎道:“大姐姐,你莫要入宫,你莫要入宫……”
贤德妃在一片震惊茫然中抱起这小人儿,喃喃道:“宝玉,宝玉。”这里是她的家啊!是生她育她的荣国府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看了一十五年——这一生中最欢愉的时光皆出于此……她抱紧了怀中的幼弟,当日她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她乃长姊,宝玉为弱弟,她心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她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然而入宫之后,十多年间不过省亲之时得见一次,竟是生离如死别一般了。
她正抱着宝玉无语泪流,却听得书房内有笑声传来,接着便见两姐妹相携走了出来。右侧那女孩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一张鸭蛋脸上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却不正是三妹妹探春;左侧那位却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脸蛋儿像新鲜的荔枝肉那般晶莹光滑,温柔可亲,乃是二妹妹迎春。
探春当先笑道:“我正与二姐姐考校宝玉千字文呢,却见他像闻到鱼香的馋嘴猫似的一路跑出来了。”说着与迎春相视一笑,“我和二姐姐便猜到准是大姐姐来了。”
是了,宝玉,探春,迎春……她本不是这劳什子的贤德妃,她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贾元春。只是她却如何又回来了,难道这却是大梦一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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