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首映与加码(一万两千字更新!)第3/4段
电影的开头,就是商永周面无表情地开车回家,眼神沉郁,仿佛蕴藏着一个被浓雾永恒环绕的冰原。
直到他回到家,打开门。
陆严河出场。
他坐在沙发上,一只脚踩着沙发,一只脚踩着地面,吊儿郎当的姿势,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机,正在激情地打着游戏。
“我艹!你他妈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啊?猪的操作都比你六啊,大哥,你坑我呢!”
银幕上的陆严河一脸愤懑地爆粗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商永周,没说话,眼皮又耷拉下去了。
晚上,一起吃晚饭。
陆严河一直在抱怨商永周做的晚饭太素,没什么肉吃。
又想问商永周借五百块钱,说过两天有同学过来,想要跟同学出去玩一趟。
商永周全程一言不发。
陆严河就碎嘴子似的一直逼逼咔咔。
“不是吧,老哥,这点钱你都不肯借?”
“我保证还你啊。”
……
整个开场下来,两兄弟的人物就这么立了起来。一动一静,一内敛一外放。通过影像,被陈梓妍评价为非常工整的剧本,确实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的好。
前面整整十五分钟,也就是陆严河表现得非常操蛋的这个阶段,几乎没有他一个特写镜头。
他露面的每一个镜头,都是以商永周的视角出现,这在镜头画面上,就呈现出一种他的聒噪也只是一种背景音的感觉。
电影的基调仍然沉浸在商永周面临绝症的沉重和郁然中。
陆严河的表现就像是一场隔着河流远看的皮影戏。
河对岸的皮影戏唱得越热闹,河这边的安静和孤独就被衬托得越明显。
直到陆严河被商永周威逼利诱地上了车,开始陪商永周上路,去回顾他的人生,弥补他的遗憾,陆严河在知道商永周准备去见当年背叛过他的朋友,露出惊讶之色时,他才真正地有了第一个特写镜头。
那也是操蛋了十几分钟之后、陆严河第一次在这部电影里展现出内心的真实情绪。
而从陆严河的视角拍过去,商永周沉郁的脸第一次在镜头里虚化,模糊成了一张仿佛隔着斑驳灰尘的窗而见到的伤寒病人的脸。
……
陆严河看了很多电影,为导演的手法触动过,为演员的表演触动过,也为剧本的精妙和摄影的美轮美奂触动过。
但他几乎没有意识到,原来电影也能在银幕上呈现出一种画面的结构美。
这部电影讲的是两个人的转变。
一个是绝症病人的向死而生,弥补人生遗憾。
一个是外表惹是生非、内心对人生感到绝望的心灵之旅,重拾人生的信念。
这样的主题,就如陈梓妍所说,宏大,经典,无法以戏谑的方式来表达,甚至会让现在很多人觉得过时。
但它存在,却有着不可取代的意义。
在《荣耀之路》这部电影里,演员表演的重要性远远高于其他题材的电影。
因为它没有遮羞布,也没有可以依赖的辅助工具。
电影的情绪,完全需要靠两个演员的表演一寸一寸地推进,推到相应的尺度,才能在观众的心上敲上一钟。
……
荒郊野岭,天寒地冻。
他们被困在山中,只能窝缩在车子里取暖。
陆严河情绪失控,不满的话跟倒垃圾似的一句句地骂出来。
商永周沉默地兜着,一句话不反驳。
等陆严河骂累了,终于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听到他疑惑不解的声音,问:“我都骂你这么久了,你也没动手揍我一顿,你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两秒,商永周才说:“你现在还有力气骂我,说明你精力还充沛,可以继续撑下去。”
陆严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靠。
……
气急败坏地要走,结果差点掉下悬崖,被救上来以后,又羞又愤,这是陆严河一段表演的高光时刻。
他的委屈、愤怒、恼火和自我厌恶,层次分明地呈现了出来。
这让陆严河很惊讶。
符恺竟然把他所有的情绪变化,都精准地捕捉了下来。
当时拍摄的时候,符恺并没有跟他沟通过,他对这一段想要的画面是什么样子。
所以,陆严河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甚至没有电影里呈现出来的这么具体,细节。
……
但随着电影里陆严河对他表哥过往的事情了解得越来越多,他的态度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
他慢慢地接受了这一趟条件艰苦的回忆之旅。
在这一趟回忆之旅,他发现家人们口中那个优秀的表哥,一样有着不堪的往事,做过错误的决定,也自私地伤害过别人。当他对他了解越多,也就越不理解,为什么他的表哥要开始这样一段旅途。
明明可以一直掩饰下去的完美人生,为什么忽然在他面前掀开了它千疮百孔的真相?
“我从小就很讨厌你,不对,应该说很烦你。”一个无眠之夜,陆严河忽然在黑暗中开口说道,“你就是那种最烦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我妈就说你多优秀,多能耐,每次我做什么事情,她总会把你拿出来当例子教训我。”
商永周背对着陆严河,沉声说:“那你还每次一放假就来我这里。”
“只有来你这里我妈才会同意啊。”陆严河咂巴了一下嘴,“真该让我妈陪你走这一趟,让她亲眼看看。”
很不服气的语气。
商永周说:“没事,很快你妈就会明白,人生有比所谓的优秀和成功更重要的东西。”
“你这是从哪里抄来的心灵鸡汤?”
商永周没有说话。
“不过,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你是被人甩了,还是被人开除了?”
商永周:“你呢?”
“我什么?”
“你为什么要故意让自己看上去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商永周问。
“故意?这是我的本性,我本来就没有你这么优秀,哥,你要学会接受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资格追求卓越的。”
“别人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你一直有这样的资格。”商永周说。
“拉倒吧。”
“如果不是你掉下悬崖的时候还在拼命地抱着栏杆往上爬,我有时候觉得你几乎是在自暴自弃地放弃你的人生。”
陆严河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怎么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
……
然后,一个意外的、久阴终晴的午后,陆严河在商永周的车上翻到了他的绝症通知书。
他吓懵了,不知所措,傻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符恺在这里用了一组来回切换的镜头。
他没有一直让镜头停留在陆严河的身上,而是在车内的陆严河和站在马路对面报刊亭前面买东西的商永周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
阴影里茫然失措的陆严河,阳光下平静无澜的商永周。
三组镜头的来回移动,形成了一种静水流深般的情绪传递。
……
晚上,旅馆里,商永周半夜醒来,听到陆严河在厕所里压着声音哽咽哭泣。
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问什么,又意识到什么,重新闭上了嘴。
厕所门缝里泄出来的一丝光线,冷漠地斜切在商永周的眉眼下面。
他仿佛没有情绪的瞳孔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沉郁。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人能做的只是一步步地让自己接受事实,而不是真的坦然面对。
恐惧永恒存在。
……
假期结束,陆严河回老家,和商永周告别。
他没有跟商永周提起自己看到了那张绝症通知书的事情,商永周也没有提起。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电影中,陆严河的母亲来接陆严河,一如既往地对商永周表达着她的喜欢,又忍不住吐槽陆严河。
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吐槽声中,陆严河重新回到了那个叛逆、不服管教的状态。
商永周送他们离开,到进站口,商永周把行李交给陆严河。
“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摆脱别人的喋喋不休吗?”商永周问陆严河。
陆严河一脸厌烦:“不知道。”
“你有两条路,一条路,努力地爬到听不到别人喋喋不休的高度,另一条路,找个棺材把自己埋进去,与世长眠。”商永周说,“趁你有得选的时候,好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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