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锻骨 惑心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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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雾悠悠地淌过老匠所的上空,白色老君在雾中时隐时现,车辙咕噜噜地碾过石板路,从苏真所在的房子旁经过。

  那是运送人料的车辆,悲恸的哭声不绝于耳。

  这一切好似一场梦。

  这次醒来后,眩晕感减轻了很多,按照惯例,苏真要去苗母姥姥那复诊,封花一如既往在洞窟外等候。

  “你身上的伤是外面那个丫头揍的吧?下手可真狠啊。”

  如豆的灯光簇拥下,枯瘦的老婆婆鬼佛般坐定,苍老的眼睛打量着石台下的苏真。

  “是我要她陪我练武的。”苏真说。

  “十多年没积攒下一点法力,到了老匠所这必死之地,反而开始用功起来了,你这小丫头啊,真是稀奇。”苗母姥姥啧啧道。

  “死期悬临头顶,方知时间宝贵,能多学一些是一些。”苏真这样解释。

  “决心倒是可嘉,只不过啊,你这样练,打虽挨得多,成效却是缓慢,你得辅以药物。”

  “药?”

  “我有一个方子,可使你练武事半功倍,只是这药性极烈,寻常人根本受不住,但你说不定可以,只是这过程会很痛苦。”

  “姥姥为什么要帮我?”苏真疑惑。

  “老婆子说是一时好心,你信吗?”

  苗母姥姥淡淡道:“老婆子我好多年没看诊了,这些药堆在这里,不用也是白白浪费,既然有缘,送你玩玩也无不可。”

  有了南裳的前车之鉴,苏真不敢轻信他人,可他转念又想,如今已身在这十死无生的诅咒之地,若再瞻前顾后,没有置之死地的决绝,更难成事,苗母姥姥的目的是次要的,他现在最该考虑的,只有如何变强。

  犹豫与扭捏一扫而空,苏真便抱拳道:“多谢姥姥相助。”

  苗母姥姥打了个响指。

  白色的手从黑暗中涌出,一同将角落里的大木桶抬了出来,齐心协力往桶里灌满水,苗母姥姥写了几张符丢进去,水立刻开始沸腾。

  白手们拿着形若铜油勺的工具将不同的药材往里面加,咕嘟咕嘟的沸水舌头般吞卷着药材,大量涌出的白气裹着药香,气味浓郁到刺鼻。

  之后,它们又从黑暗中揪出了一条约莫两米长的红蜈蚣,往沸水里按,几只形若蛤蟆的活物也被抓了出来,四射的毒液被沸水卷走,涌动的气泡因此变作了黑紫色。

  还有一些苏真不认识,但极为恶心、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生物被掏了出来,也作为药材的一部分。

  苏头皮发麻,没有再看,干脆盘膝而坐,继续修炼魂术。

  冥坐中,周遭的一切声音与气味都飞速淡去,天地之气流经身躯,绛宫飞旋,无所定形的魂魄在身躯内一点点凝合,如有实质。

  过了一会儿,意识在茫茫的黑暗里看到了光,那是扑面而来的记忆画面,过往的一切都承载其中。

  灵魂真是一个伟大的存在,它像一张储存能力惊人的芯片,记取着一切的过往,只可惜人的算力微弱,无法将它们再度读取。

  修炼了一轮后,苏真只觉得耳聪目明,神定魂稳,与此同时,药汤也煮好了。

  他放空念头,不作多想,剥去衣服后直接跃入药池之中。

  偏烫的水温让苏真浑身绷紧,浓稠的药汁将身体死死包裹,浓烈的气味撕开水面,铁棒般向鼻腔里捅,苏真被呛得咳个不停,眼睛更是被熏得无法睁开。

  泡了一会儿后,苏真像是被群蜂叮咬过,瘙痒肿痛如刀刃临身,粗暴地切割肉体,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很快又被药汁的滚烫压住,化作了阵阵酥麻。

  他感觉肉都要被煮烂了,大口地喘息着,身躯与知觉都被不断蹂躏,几度产生濒死般的幻觉。

  这哪里是疗养,根本就是酷刑,与封花的拳脚更甚十倍。

  痛苦濒临极点时,他的精神又骤然放空。

  这一个刹那,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人在山中不识庐山,可他闭着双眸,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我,细微到发梢的微卷、指端的月牙、唇上的褶皱、乃至胸脯尖端红色的渐变……

  他看清了身体所有的细节后,忘记了这具身体,只余下肉体上的疤痕。

  这些疤痕皆是缩影。

  白天比武时的种种细节透过疤痕重现,拳脚的分合变幻在脑中翻覆重演,每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都被铺展开来,他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它们像文字一样被清晰记录。

  肉体的疼痛与精神的幻觉双管齐下。

  苏真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合上素衣。

  身体还因为幻痛而抽搐,这明明是刀剜烂疮般的疼痛,他的身躯却没有一点痕迹,相反,昨日和封花练武留下的淤青和伤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莹润白皙之色。

  布料缝制棉绒填充的猫坐在一旁,黑宝石磨制成的眼睛中充满敌意。

  “感觉怎么样?”苗母姥姥问。

  “像是……”

  苏真提炼不出比喻句,便说:“像是做了很多年的苦力。”

  “很痛苦?”

  “是。”

  “反正都是一死,平白无故吃这么多苦头,你觉得值得吗?”苗母姥姥问。

  这个问题让苏真产生了片刻迟疑,这是他不曾想过的折磨,哪怕疼痛消散,取而代之的也不是轻松,而是万念俱灰般的虚无。

  苏真沉默良久,心重新变得坚定,“多谢姥姥赠药。”

  苗母姥姥微笑着闭上眼睛,手掌们退回了她的身后,继续作合十状。

  苏真知道该离开了,他转过身后,苗母姥姥缓缓说道:

  “那些破房子施展不开拳脚,如果你想练功,可以和那个丫头留在这里,童子们不敢有异议。”

  ————

  “这若是在外面,我都要怀疑你是苗母姥姥的私生女了。”

  封花听过苏真的讲述之后,忍不住说了句玩笑话。

  高崖、寒溪、空了的房屋、海浪般的野草、黑魆魆的洞穴,缝在水中的鱼受惊而散,又随着流水汇聚在一起,雾从山的那头淌过来,流经这片山谷时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抛去苦难与诅咒,这里甚至算得上是怡人的灵宝之处,在此处修炼无疑要比在充满霉味的破屋里好得多,封花也更方便施展拳脚。

  童子们在得知此事后对视了一眼,神色有异,却也如苗母姥姥所料,没敢多说什么。

  没有一刻懈怠,今天的训练正式开始。

  绵柔的草浪里,封花单足而立,没有一点杀气。

  她远看像守护麦田的稻草人,近看则是个孤苦伶仃的瘦小少女,任何人在面对她时,都不免生出心软之感。

  在杀戮里,这片刻的心软就足够致命。

  封花刹那间就动了,像是秋草地里惊起的草蜢,苏真看到一阵掠起的残影时,封花的拳头就已来到了面门前。

  苏真拳脚较之过去长进已然很大,可在封花面前,依旧像个迟钝的沙袋,被瞬间击中,飞了出去。

  这一拳只是开始,层出不穷的招式接踵而至,苏真凭借本能进行防守,却根本封不住角度刁钻的冷拳,节节败退,很快中门失守,被抡砸在地。

&emspemsp; 苏真知道该离开了,他转过身后,苗母姥姥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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