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八章 骨铮鸣 血燃烧(一)第2/4段
“……南下的路程上不曾出手援助,还请史英雄见谅。皆因此次传讯真真假假,自称携情报南来的也不止是一人两人,女真谷神同样派出人手混杂其间。其实,我等借机看到了许多深藏的汉奸,女真人又何尝不是在趁此机会让人表态,想要摇摇摆摆的人,因为送下来的这份名单,都没有摇摆的余地了。”
城墙之上火光明灭,这位身着黑裙表情冷漠的女人看来刚强,只有史进这等武学大家能够看出对方身体上的疲惫,一面走,她一面说着话,话语虽冷,却出奇地有着令人心神平静的力量:“这等时候,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女真的南下迫在眉睫,天下危亡在即,史英雄当年经营赤峰山,如今仍颇有影响力,不知是否愿意留下,与我等并肩作战。我知史英雄心伤好友之死,然而这等时势……还请史英雄见谅。”
看着对方眼底的疲惫和强韧,史进恍然间觉得,自己当初在赤峰山的经营,似乎不如对方一名女子。赤峰山内讧后,一场火拼,史进被逼得与部众离开,但山上仍有上万人的力量留下,若是得晋王的力量相助,自己夺回赤峰山也不在话下,但这一刻,他终究没有答应下来。
“若是往常,史某对此事绝不会推辞,然而我这兄弟,此时尚有亲族落入奸人手中,未得营救,史某死不足惜,但无论如何,要将这件事情做到……此次过来,便是请求楼姑娘能够相助一二……”
史进拱手抱拳,将林冲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林冲的孩子落在谭路手中,自己一人去找,不啻大海捞针,此时太过紧急,若非如此,以他的性格绝不至于开口求助。至于林冲的仇人齐傲,那是多久杀都行,还是小事了。
楼舒婉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因为名册之事,周围之地恐怕都要乱起来,不瞒史英雄,齐砚一家早已投靠女真,于北地扶植李细枝,在晋王这边,也是此次清理的中心所在,那齐傲若真是齐家旁系,眼下恐怕已经被抓了起来,不久之后便会问斩。至于寻人之事,兵祸在即,恕我无法专门派人为史英雄处理,然而我可以为史英雄准备一条手令,让各地官府权宜配合史英雄查案。这次局势混乱,许多地头蛇、绿林人应该都会被官府抓捕问案,有此手令,史英雄应当能够问到一些情报,如此不知可否。”
“姑娘大恩大德,史某容后再报。”史进拱手。
“史英雄送信南下,方是大德,此等举手之劳,楼某心中有愧……”女子也拱了拱手:“今夜还要赶回辽州城,不多说了,他日有缘,希望战场相见。”
她冷漠的脸上勾出一个微微的笑容,然后告辞离开,周围早有过来报告的官员在等待了。史进看着这奇特的女子离开,又在城墙边上看了看上下忙碌的光景。民夫们拖着巨石,呼喊号子,加固城墙,被组织起来的妇人、小孩亦参与其间,在那呼喊与嘈杂中,人们的脸上,也多有对未知将来的惶恐。十余年前,女真人第一次南下时,类似的景象自己似乎也是看见过的。人们在慌乱中抓住一切机会构筑着防线,十余年来,一切都在沉落,那渺茫的希望,依然渺茫。
十余年前,周英雄慷慨赴死,十余年后,林大哥与自己重逢后同样的死去了。
在这十余年间,那巨大的黑暗,从未消褪,终究又要来了。即便迎上去,恐怕也只是又一轮的赴死。
这样的世道,何时是个尽头?
世间将大乱了,惦记着寻找林冲的孩子,史进离开乐平再度北上,他知道,不久之后,巨大的漩涡就会将眼前的秩序完全绞碎,自己寻找孩子的可能,便将更加的渺茫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同样的七月。
相隔数千里外,黑色的旗帜正在起伏的山麓间晃动。西南大小凉山,尼族的聚居地,此时也正处于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氛之中。
自六月间黑旗军刘承宗率领八千军队跃出凉山区域,远赴徐州,于武朝镇守西南,与黑旗军有过数度摩擦的武襄军在大将陆桥山的率领下开始压境。七月初,近十万大军兵逼凉山附近金沙江流域,直驱大小凉山之间的腹地黄茅埂,封锁了来去的道路。
与此同时,在深入凉山腹地的士人李显农等人的策动下,以小凉山莽山尼族为首,有数支尼族大小部落开始了在山中的活跃,他们或者派出勇士,赴黑旗军边境放火、骚扰、刺杀,或者肆虐于黑旗军于山中原本维持的商道附近,袭扰商队或是斩杀落单的黑旗士兵,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黑旗原本维持下来的商贸活动已经降低至原本的五成不到。
位于凉山腹地,集山、和登、布莱三县十四乡稻米方熟,为了保证即将到来的秋收,华夏军在第一时间采取了内缩防御的策略。此时和登三县的居民多属外来,以西北、小苍河、青木寨的成员最多,亦有由中原迁来的士兵家属。已经失去故有家园、背景离乡的人们格外渴望着落地生根,几年时间开垦出了许多的农地,又尽心培育,到得这个秋天,莽山尼族大举来袭,以放火毁田毁屋为目的,杀人倒在其次。周边十四乡的民众聚集起来,组成民兵义勇,与华夏军人一道拱卫田产,大大小小的冲突,时有发生。
中原北面将至的大乱、南面肆虐的饿鬼、刘豫的“反正”、江南的积极备战与西南局势的骤然紧张、以及此时跃往徐州的八千黑旗……在消息流通并不灵活的如今,能够看清楚众多事情内在关联的人不多。位于凉山以东的梓州府,乃是川北首屈一指的重镇,在川陕四路中,规模仅次于成都,亦是武襄军镇守的核心所在。
由于武襄军的这一次大规模行动,梓州府的局势也变得紧张,但由于黑旗逆匪的动作不大,城市的治安、商贸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涪江凯江两道河流穿城而过,船只来往不息、市集繁茂、车水马龙。城中最热闹的街市、最好的青楼“雁南楼”上灯火通明,这一天,由东面而来的士子、大儒齐聚于此,一面把酒言志,一面交流着有关时局的众多消息与情报,集会之盛,就连梓州当地的众多豪绅、名流也大都过来作陪参与。
这几年来,在众多人豁出了性命的努力下,对那弑君大逆的剿灭与博弈,终于推进到眼前这刀枪见红的一刻了。
青楼之上的大堂里,此时与会者中生命最显的一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样貌俊边上看了看上下忙碌的光景。民夫们拖着巨石,呼喊号子,加固城墙,被组织起来的妇人、小孩亦参与其间,在那呼喊与嘈杂中,人们的脸上,也多有对未知将来的惶恐。十余年前,女真人第一次南下时,类似的景象自己似乎也是看见过的。人们在慌乱中抓住一切机会构筑着防线,十余年来,一切都在沉落,那渺茫的希望,依然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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