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夜第1/1段
在那个雨夜，他平静的走完了他的一生，就如同他这些年来一直波澜不惊的生活一般。我很好奇，当人们发现他以后，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或是平淡？或是凄惨？或是留有遗憾？亦或是对生活还有些留恋？无论如何，我想也可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解脱吧。
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小时候。他一个人生活，苦于生计，每年四处奔波。岁月的风霜雨露在他年轻的面庞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有皱纹，也有伤疤，使得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庞便多了几分让人不敢接近的悸怕。笔挺的背脊也略微的弯了下去，使得原本就不算高大的身体更加的弱小。每年的大年三十，妈妈都会早早的准备好米、肉，并亲自做一双布鞋收拾好。下午，带着旅途的疲惫，一身灰土与汗水的他总能赶得上那天的晚饭，偶尔给我带一两颗糖，“好好读书”，再没有多余的话，埋头吃饭。一开始的那些年，大年初一一大早，等我起床的时候，一问妈妈，他早已离开了。后来那些年，渐渐的我发现，每年他都要等到我起床看我一眼，然后略有些思索的才离开。后来的我仔细想了好些年，我才想明白：他其实是希望我去送送他的，哪怕不跟他说话，静静的走一段路或许也能让他有个陪伴。但那时的我根本没想过，当然更没做过。一年一次的来，一年一次的记忆成为我现在对他唯一的回忆！
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每年回家，小外公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每次我都搬一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不多插嘴，静静的聆听。一年一次，也逐渐成为习惯。现在想来，我们这一代的兄弟姐妹中，也许只有我还会每年不厌其烦的听他讲。因为我明白，一个人年轻时候的事是他这辈子最美好也最幸福的回忆，我还明白小外公给我讲的机会也是讲一次少一次了。每每一想起这些的时候我想到了他。虽然平常几乎不说话，但他应该也有很多的故事想跟我讲，虽然可能不够那么美好和幸福，只是那时不懂事的我一次也没有完整听过。当我与他能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和他的心总是相距甚远；当我能用心去感受他的心的时候，我与他却是天涯之隔了。现在能唯一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也就剩那句“好好读书”了。
他是一个淳朴善良的人，一开始一些好心的人们也愿意去跟他说说话，谈谈心。但由于耳背，有时交流确实有些障碍，连最初那些好心人也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苦生计，一个人走完了人生的后三十年。人们将乞怜的眼神留给了他，无数的人——甚至是我也趁他耳背在他面前说过他的坏话，然后还趁他听不见之际洋洋自得。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与愚蠢啊！而他是一个多么坚强多么值得人们敬畏的生命啊！他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毫不抱怨，坚忍的走着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在后来的很多无助的夜晚，我曾告诉我自己，要像他一样勇敢的生活！他用一种无言的方式，教会我去面对人生的悲伤与苦难。
那个雨夜还是来得太突然，有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已经没有机会了，想听他完整的讲一遍他的故事也已经没有机会了，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悲痛与深深的忏悔！我可以想象得到，在那个夜晚，其实你对人世还是无比眷恋的，因为你还有很多的事没去做，因为还没有一个人愿意坐下来倾听你的故事；我可以想象得到，你一个人无力痛苦的挣扎、呻吟时，或许有个人能在你的身边递给你一杯热水你就能挺过去，但始终没有，你带着无数的遗憾带着对世间深深的眷恋离开了我们，我对你的回忆也永远定格在那些年的大年三十和那句“好好读书”。我对你的思念将会随着埋葬你的黄土，一同将你包融。
仁暗慈黑的地母啊，愿在你的怀里永安他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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